他们这次心照不宣地传递着一种意思,那就是希望能够优先让刚才没吃到酱牛肉的那对小母子先行动手,算是对此前抢光酱牛肉的一种无声补偿。
看到周围人群传递出的这份善意,那位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赶忙抓住了这个机会,快速拿起自己孩子的小碗,动作麻利且毫不手软地朝着那盘卤鸭子伸去,几乎是不停歇地,一口气就给孩子夹了大半碗,堆得高高的。
而当那个原本还在抽泣的孩子,看到自己的小碗里瞬间堆满了色泽油亮、香气扑鼻的卤鸭子时,脸上原本因为酱牛肉落空而笼罩的阴霾,立刻烟消云散。
他那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眼角的泪滴还没完全拭去,嘴角就已经忍不住咧开,终于“破涕为笑”,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
顾不得再说话,他立刻抓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埋头投入到“干饭”大业之中,小嘴巴不停地咀嚼着,腮帮子鼓鼓的,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他含糊不清地对妈妈赞美道:“妈妈,这鸭子可真是太好吃了!简直是人间美味,香得不得了!”
听到自家孩子发出如此满足的赞叹,这位母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再次用筷子往孩子的碗中又额外添加了两块鸭子,慈爱地说道:“来!只要你觉得好吃,觉得香,那就多吃点,碗里有的是!”
眼见这对母子已经率先享用了卤鸭子,并且孩子吃得如此欢快,那些原本暂时停下筷子的众人,此刻也像是解除了封印一般,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纷纷立刻开动起来。
他们心底默默想着,既然已经用这份让先的举动,算是对刚才没吃到酱牛肉的那对母子进行了补偿,那么接下来剩下的美味,他们可就真的不再客气,要放开肚子尽情享用了。
就这样,仿佛眨眼之间,那一整份刚刚被端上餐桌、份量十足的卤鸭子,也像是经历了刚才酱牛肉的命运一般,在无数筷子的围剿下,很快便再次被围坐的众人风卷残云般瓜分殆尽,盘子里再次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底部,上演了又一出美食瞬间消失的戏码。
像这样为了争夺刚刚上桌的菜品,因为分菜不均而引发的短暂“小骚乱”场景,在这广阔的院落中,几乎可以说是随处可见,并不罕见。
到处都能听到为了哪块肉更大、谁夹得更多而引发的善意或略显抱怨的吵闹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
这种热闹而有些混乱的状况,直到后面随着越来越多的上菜员不断地将一盘又一盘烹制好的各式菜品,如同流水般源源不断地送到各张餐桌上以后,才终于渐渐平息下来,趋于稳定。
只不过,虽然抢菜的小插曲少了,但整个院子里“干饭”的热烈场面,却依旧是热火朝天,丝毫不减,反而因为菜品齐全而更加高涨。
从各张餐桌上摆放的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中,不断升腾而起的热气,以及它们共同散发出的复合型诱人香味,像是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直接将整个院子都完全环绕、笼罩其中,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美食香气泡泡里。
置身于这片浓郁的香气海洋之中,再将口中品尝到的美味大席菜咀嚼下肚,几乎所有在场的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极致的满足神情,仿佛整个身心都被美食的幸福感所填满。
而整个院落之中,除了偶尔的交谈声和赞美声,最清晰、最密集的声音,便是来自四面八方,无数食客们“滋溜滋溜”、“吧唧吧唧”大口吃饭、大口吸溜汤汁所发出的那种富有节奏感、充满生命力的“干饭”声音,汇聚成一片响亮的干饭进行曲。
而在属于李大为家的那张主桌上,入座的成员基本上都是他们自家人,显得格外亲切随意。
面对着那盘刚刚被上菜员端上桌,摆放在眼前的、色泽棕红油亮的酱牛肉,陈芳的舅舅早就已经手握筷子,如同一名即将出征的战士般,“蓄势待发”,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当他的目光捕捉到那盘中色泽深邃棕红、切片均匀、层层堆叠得整整齐齐、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勾引着人类原始食欲的牛肉片时,张桂东原本显得有些萎靡的眼神,瞬间爆发出如同夜空繁星般璀璨的光芒,眸光亮得惊人。
他本能地滚动了一下喉咙,发出轻微的吞咽声,那是极度渴望的生理反应,然后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略显讪讪的笑容,望向坐在对面的李大为夫妇,开口“打招呼”道:
“李大哥,黄大姐,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先下手为强啦!”
作为第一次在如此近距离下观察儿媳妇这位传说中身患厌食症的舅舅,李大为夫妇看到他此刻面对美食所展现出的那种近乎焦急、迫不及待的神态,内心都感到了一丝意外和不解。
关于陈芳的舅舅多年来一直饱受厌食症困扰的情况,李大为夫妇其实在上一次李宏伟和陈芳的婚礼上就已经有所耳闻,知晓了大概。
只是让他们二老感到有些困惑,甚至觉得有些矛盾的是,既然这位亲家弟弟患有严重的厌食症,按理说他对食物应该是排斥甚至厌恶的。
可为何眼前所见,他非但没有半点排斥的表现,反而看起来对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强烈的渴望与急切呢?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尽管心中充满了不解和疑惑,但考虑到这是亲家的亲弟弟,而且是第一次来到自己家中做客,于情于理都应该以礼相待。
更何况,撇开其他不谈,人家毕竟是身患疾病之人,说起来也确实是位病人,对待病人理应多一些宽容和体谅。
所以,李大为夫妇很快便将心中的困惑压下,脸上换上了热情的笑容,异口同声地说道:“哎呀,客气啥呀,快请,快请!千万别跟我们见外,想吃什么就夹什么,我们是一家人!”
除了李大为老夫妇之外,就连陈芳本人,此时也将她那双充满了不解与探究的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舅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