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身后是黎民百姓,是万千家庭。
他打不过能跑,百姓们呢?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撤退可言。
刘璟直勾勾地盯着倒在血泊里,头颅不知被人踢到何处去的卫兵们,默不作声地抽出腰间佩刀,扯下一块布条,将刀柄死死地缠在手腕上。
“立夏,立秋,你们两个骑着快马,去接应调集来的卫兵,告知他们这里的情形,另外,告诉附近的商户马上组织抵抗,否则就等着倭寇挨家挨户地抢他们的钱财与妻儿,倭寇将他们的尸体扔进海里喂鱼去吧!”
光靠瑞安县的五百卫兵,根本阻止不了这么多倭寇入城抢掠。
唯一的办法,只有发动商民共同抗倭。
至于他们不肯的话……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余的人给立夏立秋打掩护,拖住这些倭寇的后腿!”
剩下的七个亲兵,学着刘璟将刀卷在手掌里。
打算拼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杀!”
刘璟率先朝着往城里方向,挺进最快的那支百人倭寇小分队,冲了过去。
作为曾经以一敌十,因杀倭寇而立功的刘璟,上阵杀敌,自然比旁人更加勇猛无畏。
一刀下去,鲜血染红了他的脸颊,也阻止了最快的这支倭寇精锐,前行的步伐。
“杀!”
此时的陈东正站在头船上,清点着手下们俘获的女人和财宝。
他该做的已经做完了,不必再以身犯险去打先锋。
不然的话,他花大价钱请了那么多倭人和船员,难道是专门坐等分钱的吗?
原以为事情会和计划里一样顺利,抢完人掳完人开船就走,再次听到厮杀声响起,他悚然一惊。
“有埋伏?”
陈东用一大块银锭子挡在额头上,眯着双眼,循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依稀看到八个身穿制服的大明官兵,正在与倭国的精锐小分队,打得有来有往。
八人配合默契无间,尽管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战斗力很强悍。
已经有十几个倭人倒地不起了。
“东哥,要不要我们动手,教训一下这八个官兵?”
陈东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八个人而已,在千人面前,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让他们打吧,多杀一些倭人,留下尸体也好当地的官员交差,我们不白来,他们也不能白白挨骂。”
反正死的是倭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呆在船上太久的倭人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妄想来,正好换一批新人,更服管教。
至于这八人能够力挽狂澜,杀光倭寇冲上船来?
“除非西楚霸王在世,否则全都要死于乱刀之下。”
见多了厮杀的陈东,早已预见了刘璟八人的结局。
随着时间的流逝,八人的体力和注意力逐渐下降的同时,又有另一支倭寇发现八人难缠,上前助阵。
“噗嗤!”
一个亲兵倒下之前,凭借最后一丝意志力往前冲去,身中数刀,与两个倭人同归于尽。
“惊蛰!”
刘璟来不及悲伤,又有两个亲兵被砍翻在地。
他瞳孔微缩,见对面的倭寇杀红了眼,放弃往城内方向挺进,追着他们打,并改变了战术,不再一窝蜂冲上来,而是分成数排,利用手里的长刀优势,准备冲刺。
他当机立断,手指着不远处的那片礁石。
“去那边!”
登上高地以后,倭寇手里的长刀在地势面前会受到限制。
并且这群倭寇也没受过训练,更没读过兵法,在发现列队冲刺不管用后,再次采用人海战术,把整片礁石围了起来。
“围死了!别让他们逃走!”
这,正中刘璟的下怀!
刘璟从一开始选中这块礁石高地时,他就没打算逃,而是坚定他一开始的想法,和倭寇们打消耗战,拖住他们的脚步。
他的战略无疑是成功的。
又一支抢完附近渔村的百人倭寇,加入了围剿的队列里。
伴随着亲兵一个接一个倒下,身上被砍中数刀的刘璟,用手背抹了把渗进眼里的鲜血,看着面露恐惧,不敢再随意进攻的倭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但他的意志永垂不朽!
“迟早,我们要把你们……”
“公子小心!”
亲兵身影一晃,挡在了刘璟的面前。
一杆长枪穿透最后一个亲兵染满鲜血的胸膛,撞向已经渐身脱力的刘璟。
“扑嗵!”
亲兵整个人摔下礁石。
紧跟着。
“扑嗵!”
礁石下方溅起一朵腥红的血花。
“他落水了!”
刚才还不敢冲锋的倭寇们,扬起手里的长刀,兴冲冲地朝着鲜血扩散的地方冲了过去,挥刀乱刺。
投出致命一击的陈东,看到这一幕,无语地摇了摇头。
“一群蠢货。”
刚才知道打包围战,这会儿又想抢人头,都没看到那个小伙子,已经打算潜水离开了吗?
陈东拔出腰间的佩刀,准备给这位勇士献上最真挚的敬意——亲手杀了对方。
忽然。
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
“杀啊!”
“还真有埋伏?”
陈东看着乌泱泱的官兵,愣了一下便稳住心神。
尽管心里把给他传递情报的那位大人骂了个半死,但还是及时抽身后退。
“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哪怕打得过,损失太惨重也要先跑为上。
大不了等过段时间,再让那位大人配合一下,杀个回马枪。
“温州果然不适合登陆,继续北上吧。”
大船装载着金银财宝和数百女人,在夕阳染红的海面上,逍遥北上。
……
龙湾一役,以地方卫所剿灭二百二十三个倭寇,死亡百姓以及商户共计六百余人,失踪二百余女女眷结束。
沉入海中的刘璟,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在附近巡视海防的汤和得知消息后,亲临温州,并以五百里加急给京城发了奏报。
……
正月十四,傍晚时分。
刘基正在书房里,伏案书写着,关于今年科举考试的命题方向。
这是陛下继洪武四年,进行完第一次科举考试后,再次让他担此重任。
“胡惟庸想以权谋私控制考题,准备往朝廷里塞朋党的计划要落空了,估计他此时巴不得我走在大街上被疯马撞死。”
自嘲的话音刚落,向来稳重的老管家疾步冲进书房,还没说话,先红了双眼。
刘基心里“咯噔”一声,手一抖,在奏疏上滴落一大滴墨尘。
他叹息一声:要重写了。
“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自己最近受到陛下重用,又与目光短浅的胡惟庸政见不合。
胡党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找他或者刘家的麻烦。
他已提前和家中子弟与族人打过招呼,想来胡惟庸也难以抓到实质的把柄,因此虽然担心,却并不慌张。
“老爷!刘家的祖坟被倭寇刨了!”
“砰!”
刘基拍案而起,浓眉倒竖,咽下喉头涌出的腥甜。
一定是有人想利用这件事刺激他,好让他病情加重!
“姓胡的,你迟早九族尽诛,死无葬身之地,你他娘的*********”
没等刘基骂完,老管家抹着泪再次开口。
“据说是二公子杀的那伙倭寇,特意来报复的,而二公子他、他……”
老管家看着怒容满面的刘基,不敢继续往下说。
刘基气得直拍桌子。
“璟儿怎么了?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