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了解自己的弟弟,虽能力不足贪心有余,但胆这一次一定是受人蛊惑,才酿成大错。
这个人,除了胡惟庸还能是谁?
这会儿知道来上门请罪了,当初谋划的时候怎么不问问他能不能做?
“我就知道秉忠和他混到一起去,迟早会出事,他心狠手辣,杀死吕本害死涂节不算完,还要利用秉忠去抢兵权,不惜害死德庆侯,胡惟庸他想干什么,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李善长不知内情,但根据结果反推,廖永忠的死绝对与胡惟庸脱不了干系。
加上胡惟庸招揽武将,向来是必须对他言听计从,而那廖永忠性格狂妄,一定是两人因此发生了争执,廖永忠这才惹上杀身之祸,被胡惟庸给卖了。
想到这里,李善长气得一巴掌拍在李存义的脑门上。
“秉忠啊秉忠,你和胡惟庸来往我不反对,可你怎么就当了他杀人的刀呢?”
话刚说完,外面院子里响起了剧烈的骚乱声。
“砰!”
房门被人推开。
屋里的小厮和护卫,纷纷冲上前去,当看到闯进来的人是胡丞相时,面面相觑。
老爷让胡丞相滚,没想到胡丞相竟然这么不要脸,直接硬闯进来。
他们要动手把人叉出去吗?
下人们看向李善长。
李善长紧绷着脸没有言语。
倒是胡惟庸一进门就连忙拱手作揖,带着哭腔大喊一声:“百室兄救我!”
李善长比胡惟庸年长许多,在李善长当左丞相时,胡惟庸都将他以长辈来对待。
此时称兄道弟,可见胡惟庸表面上伏低做小,实际上还是在摆丞相的架子。
“人心野了,别人想救也救不了,胡丞相,我弟秉忠如今伤重昏迷不醒,背负了所有的罪名和平凉侯他们的怨恨,此事我会同他们说清楚,至于他们信不信,我也没把握,他们信不信你,更与我无关。”
他知道,陛下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分化淮西老乡团,文官武将的天赐良机。
新朝廷初建时,陛下希望看到这些早年跟随他的老乡们,抱团与那些降臣降将,和喜欢对着皇帝指指点点又不得不用的酸儒对抗,利用调停他们的矛盾,来增加皇帝的威望。
后来这群抱团的人太团结,经常勾结在一起干坏事,声势越来越大,陛下便想着找个人来压制监管他们。
这个人,正是他李善长。
可是,陛下不愿意得罪人,他李善长难道就愿意吗?
何况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之位。
因此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有利的他就升,对他无利的他就贬,直到与刘基的斗争中,手段太过引起陛下反感,这才激流勇退,并埋下了胡惟庸这颗棋子。
谁知,这颗棋子野心太大了,竟想跳出棋局当棋手,还竟真的成了!
“百室兄,谁不知道秉忠兄与我交好,你我经常来往,情谊深厚,秉忠做错的事……慢着!”
胡惟庸正按照自己来时想好的措辞,想套近乎,弄清楚李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突然露出锋芒,要争廖永忠手里的兵权。
话说到一半,猛地想到李善长刚才的话里有话,他连忙话锋一转,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百室兄是怀疑,秉忠兄揭发廖永忠的事,是我让他做的?”
“不然呢?”
李善长没好气的反问。
这可把胡惟庸给气笑了。
“哈哈!百室兄,我知道论谋略,我不如你,你还通晓法家学说,推测事情比起那刘伯温来,也差不了多少,可你不能拿别人当傻子看待,硬是把廖永忠这件事,扣在我的头上!你敢做不敢当,还不如不做!”
“我做什么了?”
李善长知道陛下对他起疑时,连丞相都不当了,天天赋闲在家,吃喝玩乐都要低调行事。
如果胡惟庸坐稳了丞相之位的话,他还能潇洒几年,可谁知刘基又被陛下重新重用,当了上御史中丞,他看不透这朝堂变局,他还做什么?
他只想继续当甩手掌柜,并严令李家众人,少与胡党来往,免得哪天陛下挥动屠刀的时候,不小心卷入刀下,还得他拉下老脸去求爷爷告奶奶。
“我如今一把年纪,只想含饴弄孙,当个清闲的富家翁,子中,我知道你野心勃勃,我不阻拦你,但你也别想把我拖下水!”
面对李善长严厉的警告,胡惟庸终于意识到。
他们双方,好像对李存义揭发廖永忠罪行的事,存在误会。
胡惟庸语气也没刚才那么激进了,先把宫宴上发生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最后,他右手伸出剑指,对天发誓:“如果整件事,我胡惟庸参与过任何节段的话,一定让我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
要是胡惟庸只拿自己性命发誓,李善长只会觉得此人越发虚伪。
可带上子孙后代的性命,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子中,此事难道不是你给秉忠出的馊主意吗?”
“真的不是,百室兄,要不我以死自证清白?”
“……”
沉默如雷贯耳。
李善长看了一眼自家护卫腰间的俩刀。
刚才还言辞浮夸的胡惟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尴尬地笑了笑,言归正传。
“不是百室兄指使的,也不是我出谋划策,到底是谁让秉忠这么干的?”
“谁让他这么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都认为,这件事是你让秉忠干的。”
面对李善长的定论,胡惟庸张了张嘴,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没办法,他又恢复了闯进门时,伏低做小的姿态,对着李善长拱手一拜,但这会儿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犀利。
“百室兄要是不帮我解除与平凉侯等人之间的误会,我就告诉他们,这件事是百室兄让我做的!”
假如真是李善长想让李存义争兵权,绝对不可能只杀廖永忠,一定还有后招。
说明李善长不再蛰伏,决定动手,并且辞去丞相之职夺兵权的话,说明野心甚大,胡惟庸当然要谨小慎微的对待。
可如今确认了,这件事不是李善长谋划的,对方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胡惟庸当然要拖李家下水,让李善长帮他想法子,恢复之前在淮西老乡心目里的威信,和说一不二的地位。
李善长目光幽幽地盯着胡惟庸那张有恃无恐的脸庞,因上了年纪而松动的后槽牙,险些让他给磨掉了。
良久以后,他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