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京城的城墙上,吴昕已经带着吴朔在城墙上站了三天。
七天前,他收到了北疆递来的消息,只说梁夜身体不适,需要孙岐黄去一趟。
接着,任重奉梁夜的命令,带着五千兵马从城外进城,驻扎到了丰京四门。
吴昕正担心,还没等让孙岐黄收拾好行囊,摇光楼传来消息,秦城守备军反了。
摇光楼的消息来的很快,秦城守备军来的也不慢。
秦城守备军是诸夏最精锐的部队。
饶是任重带的五千兵马也是镇北军的精锐,面对秦城守备军的拼尽全力的冲击,到第三天的时候,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吴昕带着吴朔站在城楼上,看着满目狼藉,面色凝重。
吴朔抬头看着吴昕愈发惨白的脸色,也有些害怕了:“小皇叔,我们能赢吗?”
“能,朝朝放心。”
吴昕低头看着吴朔,笑了笑,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臂弯里,看着下面已经在冲击城门的秦城守备军:“朝朝,小皇叔告诉你,要擅长用人,就是这个原因。”
“若用人不当,就会出现本该护卫你的人,却要杀你的情况。”
“可,小皇叔,任将军带的人……”
吴朔还小,从前不能理解死。
可是这三天,他看着无数人在他面前倒下,又有旁人冲上来,将他护在身后,终于明白了生与死,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不想再有保护他的人死去了。
吴朔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朝朝不怕。”
吴昕这时候不想说什么大道理鼓舞吴朔。
吴朔也不过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跟他在城楼上坚持了三天鼓舞士气,没有哭着闹着要回去,已是难得。
无论是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作为一个孩子,他做的都已经够好了。
吴昕看着城楼下愈发兴奋地秦城守备军,轻轻摸摸吴朔的头发:“你师父一定会来的。 ”
仿佛是心有灵犀,吴昕的话说完那一刻,秦城守备军的阵形忽然乱了。
吴昕愕然抬头看向远方,果然,远远地那面红底黑字的梁字旗下,一道矫健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
梁夜骑一匹黑色骏马,黑袍银甲,杀进秦城守备军的阵营中。
那一刻,吴昕看到了他的神。
他悬了三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身形一歪,险些摔倒。
“师父,是师父!”
吴朔兴奋地喊起来,小手拍响:“小皇叔快看,我师父来了,师父好厉害!”
吴昕一手扶住墙壁,撑住身子,看着城楼下一杆长枪舞的如同银龙出水的梁夜,声音有些哽咽:“是啊,沉阁哥哥好厉害。”
城楼下,梁夜的身体也到了极限。
接近六日不眠不休的行军,又有重甲在身,梁夜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是刀削火炙般的痛。
痛到最后,人都麻木了,只有神经一抽一抽的钝痛。
等到他一枪挑了范蟠的时候,血已经沿着护腕流出,淌进他的指尖,粘稠腻滑,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长枪。
梁夜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等到他终于扫清障碍,看手下将领开始带人打扫战场、清理残敌,梁夜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看到丰京城的大门缓缓打开,吴昕抱着吴朔出现在他的面前,梁夜笑了笑,眼前一黑,栽下马去,耳畔隐约听到吴昕一声惊呼,彻底失去了意识。
梁夜浑身是血从马上栽下来的那一刻,吴昕险些疯了。
“阿沉!”
吴昕顾不上自己生捱了三天,扑了上去,将吴朔递给吴咎,颤抖着去抱梁夜:“怎么回事!沉阁……你们将军受伤了吗?”
他抬起头怒瞪着几乎同时团团将梁夜围起来的护卫,一双眼睛通红,像是要吃人。
副队长梁凛顾的眼眶也是红的:“王爷,快传孙先生,将军他身中奇毒,真的不能再等了。”
“吴咎,立刻去带孙岐黄来!”
吴昕的大脑一片空白,听着自己在嘶吼:“你们都是死的吗,赶紧带沉阁上城楼!”
为什么,好多血,怎么这么多血,沉阁哥哥怎么了……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护卫上了城楼,紧紧握着梁夜的手,仿佛失去了对其他事情的感知能力,直到吴咎来说孙岐黄到了,才蓦然惊醒,拽着孙岐黄的手就往床边走:“孙先生快来,沉阁……”
“王爷别急,草民在,梁将军就死不了。”
孙岐黄被他拽了一把,险些摔倒,不得不先出声安慰吴昕:“我听梁队长说过了,这毒我能解。”
吴昕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手却还在微微发抖:“有劳孙先生,先生需要什么都……”
“需要王爷先去歇歇啊。”
孙岐黄叹了口气,一手搭住梁夜的脉,忍不住叹了一声:“虚弱到这种地步,还能从北疆一路杀回来,梁将军真是非人哉。”
当初为了配琉璃脆的解药,她曾试过给自己下毒试药,只是一点点,就差点儿要了她的老命。
梁夜整个人都变成血人了,居然还能穿着几十斤重的铠甲从北疆一路杀回来!
他到底是怎么忍住这种非人的折磨的?
孙岐黄收了手,回头看吴昕还和柱子一样杵在原地,也没强行赶他,只是自己从药箱里找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喂到梁夜嘴里,拿竹片给他喂了口水,把药灌了下去。
然后,孙岐黄丢开竹片,回头看着吴昕:“王爷放心,解药吃了,梁将军的性命无忧。”
看吴昕松了一口气,身子也有些打颤,孙岐黄接着劝道:“您也熬了三天了,相对于您的身体状况来讲,已经是极限了。”
“您要是再不去休息,等梁将军醒了,可能就得给您出殡了。”
她好声劝吴昕:“王爷先去休息吧,这叛乱的事了了,也需要您主持大局,梁将军这里,草民保证还您个完好无损的梁将军哈。”
吴昕也知道孙岐黄的话有道理。
只是梁夜千里迢迢从北疆赶回来,两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句话,梁夜就那么在他面前倒下了,他整颗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