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棠微垂的眼睑扫过跪地的众人,脸颊旁的珊瑚镶玉耳坠折射出冷光。
“都起来吧。”
她语气虽平淡,却自带着命令的威仪,众人俯首不敢抬眸。
柳鸣缓缓起身,看着眼前奢侈华贵的女儿很是欣慰。
“娘娘一路舟车劳顿,快进屋歇息吧,府中为您备下了丰盛的宴席。”
柳月棠并不看他,只望着府中道:“多谢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四字犹如一棒狠狠打在柳鸣心头,还记得上一次两人见面,她私下亦是如此生疏的唤自己。
此时的女儿虽为宠妃,如今更是风光无限,却已是物是人非。
她已不再是那个幼时那个乖巧懂事的幼女了,
柳鸣心中不禁愧疚而后悔,当初将所有心思都倾注于政务,以致自幼便对她的疼爱与关怀微乎其微。
而今隔着身份和皇宫,连见一面都颇难,难以再弥补于她。
漆氏满脸堆笑的走到柳月棠身边,“娘娘今日回府,真是给柳府添了大光彩。”
说着,她便要抬手扶着柳月棠,谁知柳月棠广袖轻扬,尖锐的寇丹指甲擦着她指尖掠过。
“流筝。”
话音落下,流筝便抬手扶着柳月棠上了台阶。
漆氏脸色一僵,神情尴尬地收回了手,随后不屑拧了拧眉,跟在柳鸣身后进了内殿。
整个半日,柳月瑶都黑着个脸。
身旁的傅知行见状,抚着她胳膊道:“在怎么说她都是你妹妹,现在又是熙妃娘娘,你也假装高兴一些。”
柳月瑶甩开他的手,凌厉横了他一眼:“你别碰我!”
“若不是你不争气!我何至于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她冷冷转头过去,窝了一肚的火。
倘若不是傅则安(傅知行的爹)在圣上面前得脸,傅家在城中尚有几分颜面,她早就想和离了。
整整两年,柳月棠从低等的御女扶摇直上成为了四妃之一,还怀上了皇嗣。
而自己呢?自己如今不仅一个诰命都没有,还要在傅家看婆母的脸色。
她真是后悔极了!
当初就不应该和柳月棠交换婚事。
否则,今日乘坐华贵车舆回家省亲的人便是她柳月瑶。
到了正堂,柳月棠扶着流筝的手缓缓落座,织金裙裾如流云般铺展在椅子上。
她杏眼含笑扫视着眼前的人,最后落在了攥着帕子的柳月瑶身上。
“傅夫人,许久未见,如今可好?”
听得讽刺的傅夫人三字,柳月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抬头直视着柳月棠,咬牙挤出:“我很好。”
怕柳月棠为难女儿,漆氏笑吟吟上前,“棠儿,这两年啊,你父亲对你甚是想念。”
“如今见你在宫里过得好,我和你父亲便放心了。”
漆氏一如既往,在外人面前一副慈母的面孔,和蔼贤淑。
“是吗?”柳月棠淡淡一笑,寇丹指甲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的叩着。
不知为何,她分明是笑,眸底却带着寒意,瞧得漆氏心中有些发怵,她极力维持着和蔼的笑容:“可不是么!如今你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说话间,侍女将茶奉了上来。
漆氏连忙道:“一路赶来想必棠儿也渴了,快喝杯茶。”
柳月棠嘴角勾起的笑容深了几分:“本宫正好有些渴了。”
说着,她将手伸了出来。
可流筝却久久不将茶递上,反而直勾勾看着漆氏。
漆氏再看向柳月棠往自己伸出的手,便明白了过来——柳月棠这是让自己亲手将茶奉上。
漆氏脸色微变,心中恼怒却又不敢发作。
毕竟今非昔比,她是备受皇宠的熙妃娘娘,身份尊贵,莫说自己了,就算是柳鸣给她奉茶也是理所应当。
况且这院中还站了这么多侍卫,柳月棠自小便心机深沉,定是想借此治自己一个不敬之罪。
她咬一咬牙,走上前去,将茶双手奉到柳月棠面前:“府中的茶不比宫中,娘娘可莫嫌弃。”
柳月棠淡淡一笑,并不接过茶盏。
正在漆氏疑惑柳月棠是否要给她下马威时,院中的沈太医走了上来,用银针插入茶水中试了一下毒,随后又凑近鼻尖细细闻了一番。
他微微点头后,柳月棠方才接过茶盏慢条斯理地饮着。
柳月瑶见状,冷冷一哼,只觉得可笑又可恨。
既这么怕给她下毒,那她回来作甚?
便是特意回来耀武扬威的么?
柳月棠饮了一口:“这茶……可是柳夫人珍藏许久的蒙顶茶?”
漆氏丝毫未发觉危险正要来临,笑道:“正是!知道你要来,你父亲特地让我将此茶寻了出来。”
柳月棠浅浅一笑,梨涡隐现:“本宫记得,当年不慎将此茶打翻,柳夫人罚我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随着话音落下,茶盏“叮当”一声坠于盏托上,惊得众人心头一凛。
漆氏脸色煞白,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柳月棠似笑非笑地挑起杏眸:“不知母亲可还记得?”
“臣妇……从前之事,是臣妇思虑不周,还请娘娘谅解。”漆氏不敢直视柳月棠压迫的眼神。
“哦~”柳月棠轻笑。
“母亲所犯之罪,仅仅只是思虑不周么?”
“如今本宫是宫中的熙妃,方才母亲却一口一句唤本宫的名讳!该当何罪!”
漆氏闻言,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是臣妇久不见娘娘,一时高兴失了分寸,还望娘娘宽恕。”
见自己母亲这般被柳月棠折辱,柳月瑶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你虽为熙妃娘娘,可却依旧是柳家的女儿,你说母亲不敬,那你这般对待嫡母,是否为不孝呢?”
“柳家的女儿?”柳月棠冷冷一呵,笑声如同从冰窖里刮出来的风。
“当初本宫出生便被丢弃在庄子时,你们可曾把本宫当做过柳家的女儿?”
她眼眸如淬了霜的寒刃,锐利扫过殿内众人。
“当初在庄子里待了整整九年时,你们可曾记得本宫是柳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