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善富为先,百孝钱为首。”
大周朝,元丰六年。
建南省定州府永漳县青溪村。
一座青砖瓦房里,林家三代同堂,正准备开饭。
“啪”的一声,筷子重重地打在一只小手上变成青紫色,紧接着传来男童“呜”的痛呼声,随后他强忍着哭叫,眼泪却止不住地掉落,显然是被打痛了。
男童身旁的妇人急忙将站在凳子上的小男孩抱起来,眼神中有不满,瞪了一眼上首的老妇,语气中带着埋怨:“婆婆,阶儿不过是嘴馋拿一块油渣,您怎么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坐在上首的林张氏脸色尴尬一闪而过,确实不小心敲重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
不过仅仅一瞬的内疚过后,多年养成的强势让她立刻沉下脸,厉声呵斥道:“大媳妇这盘油渣是专门留给他三叔的,谁都不许碰。读书可是极费脑子的事儿得给他补补。”
说着,她伸手将放错位置的油渣端到自己面前,又狠狠地扫视一圈挤在饭厅的孙辈们,恶狠狠地说:“你们谁也别打这油渣的主意。”
“读书,读书,小叔子这书都读十几二十年,也没见读出个什么名堂来,这个家都成什么样,投入这么多却一点回响都没有。既然不想穷,就别什么都往外送啊!”抱着男孩的大儿媳话里有话,满是抱怨。
林张氏双眼瞪得滚圆像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大儿媳,扯着嗓子呵斥道:“陈秀枝,你在胡说些什么?谁往外送东西了?你这是在咒我三郎考不上秀才吗?”。
她做的事和心里的隐忧被毫不留情地戳中,顿时恼羞成怒反诬蔑大儿媳诅咒人。
陈秀枝顾不上与婆婆争执,急忙抓起儿子被打伤的手背,放在嘴边轻轻吹气,温柔地安慰着:“阶儿乖,不痛不痛。”
这孩子名叫林泽阶是林家大郎5岁的儿子,他的灵魂带着另一个世界完整记忆的成年人。
林泽阶的前世的记忆最近才完全觉醒,之前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不敢表现得太过与众不同。
他亲眼见过村民们是如何对付那些与众不同的人,被捆绑起来强灌一碗碗香灰水,在太阳下暴晒三天,那惨状至今仍历历在目。
林泽阶努力适应这个时代,有些小缺点还是隐藏不住就是爱干净。
饭前洗手饭后漱口,喝热水,还隔三差五就要洗澡。
就这习惯,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还被人取个外号叫“假干净”。
在这个年代,洗澡得烧柴火才有热水,上山打一担柴火,就得花半天时间,谁家愿意花这功夫去讲究这些?大家都是随便擦擦就了事。
陈秀枝安慰着宝贝儿子没有回嘴,一方面碍于孝道,一方面也懒得吵架。
她作为林家的大儿媳和婆婆关系不好,嫁进来后好几年都没怀上孩子。
老二、老三陆续结婚,孩子都比她生得早,要不是她绣活好,娘家强势些,早就被婆婆休了。
那些年,婆婆没轻没重的辱骂和嘲讽可没少过。
好不容易在被休之前怀上孩子,可一连生了三个都是丫头。
婆婆的脸色又变得十分难看,明里暗里讥讽她只会生赔钱货,还怂恿大儿子休了她。
好在第四胎是个男孩,不然她真的要被休回娘家,落得个夫离子散拿一尺绢布结束自己生命的下场。
林张氏被大儿媳的真话刺痛,丝毫没有反思,依旧横眉竖眼地纠缠着:“陈氏你是不是中邪了?要是咒坏了三郎的运道,我跟你没完!”
林泽阶一听这话,顿时怒火中烧。
中邪坏运道,这名声要是落到娘亲头上,可不是小事,弄不好就要被强灌香灰水绑起来暴晒,不死也会丢半条命,看来奶奶是想狠狠整治娘亲。
林泽阶皱起小脸蛋尖叫着反击:“奶奶这话可不是我娘说的,村里人都说您是‘面子光老货’,一个劲儿往娘家送东西所以我们家才这么穷。还有三叔三婶也帮着送,他不是读书种几次考不上秀才,就该早早另谋活计这才是正理。”
林张氏被孙子毫不留情的实话,堵得头发仿佛要竖起来,脸上的怒气吓人又无处发。
毕竟孩童每一句都是实话,再说下去不知落多少颜面。
“哼!大人的事,哪轮到你一个小毛孩多嘴?”这时,三叔林鸿泰走进饭厅,刚好听到侄儿林泽阶的这番话,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阴沉,“你懂什么?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打你屁股!”
“就是,你三叔就差一步就能考上秀才了,哪有不拼一拼的道理?等他考中家里就能免去赋税,你们都要享受他的照拂。”三婶也跟着加入争吵,试图转移话题。
三婶是奶奶的娘家侄女,又嫁给三叔亲上加亲。
她和奶奶一门心思搬东西帮衬娘家,深受婆婆兼姑姑的宠爱。
平日里,她常以侍候夫君读书为由偷懒,免去下田干活的辛苦。
林泽阶顺着三婶的话,不紧不慢地说:“三婶婶说得对,我也要学三叔做个读书人不用干活,还能吃好穿好,爷爷奶奶你们说这样行吗?”
“哼!科举是那么好考的吗?读书用脑子的苦差事,你有这聪明劲吗?”三叔林鸿泰脸色阴沉,紧紧盯着小侄子,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气人,真是讨厌。
三婶小张氏扬起下巴歪着头满脸不屑:“要读书也是我们的泽诚先去读书,婆婆都答应下来,他可是长孙哪轮得到你?”
她没注意到婆婆脸上已经布满阴云,丈夫的脸色也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一不小心,把丈夫和婆婆私下的计划给泄露出来。
林泽阶到读书年龄,也想去读书,这时代不读书能有什么前途吗?
按照他的观察判断,三叔父子不适合读书科考,他们坐不住还不自律,投入没有回报。
长此以往,这个家的结局最好是卖房卖地来支撑。
这过程中享福的也是三叔父子,累死累活的却是自己家和二叔一家,与其让他们这样压榨自己的父母,不如自己上场读书考功名。
林泽阶上一世是个小镇做题家成绩很好,论毅力悟性和记忆力都不缺,成功的概率可比三叔父子高多了。
于是他果断仰起稚嫩的小脸,奶声奶气地提出反对:“三婶要读书也应该是我去读,我是家里最聪明的人。我爹是长子我才是长孙,牛屎堂兄可不是长孙,他年龄比我大无论多少也只能统称嫡孙。”
说完他还伸出食点下三婶的儿子林泽诚,林泽诚的外号就叫牛屎,不知谁这么缺德起的,总之大家也叫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