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屏拿着针线,坐在床沿上,并没有立刻开始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制作。
她只是找了块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还算干净平整的粗布,开始慢慢地、一针一线地练习。
穿针,引线,打结,起针,走线……这些动作,似乎还残留在身体的本能记忆里,虽然生疏,但并不完全陌生。
她学得很认真,也很专注,仿佛回到了当年刚进公司,熬夜学习新软件、啃专业报告的时候。
小翠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解,但也没敢打扰。
她只是把火盆里的火又拨了拨,让那微弱的暖意能多持续一会儿。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炭火噼啪声,和针穿过布料的“沙沙”声。
练了一会儿,苏锦屏感觉手指稍微灵活了一些,对针线的掌控也好了点。她停下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开始思考。
针线活,能用来做什么?
帮人缝补?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会做针线活的宫女。
她一个才人,就算手艺再好,跑去给下人缝补衣服换吃的?太掉价,也容易惹来更多非议和羞辱。这个不行。
做点新奇的小玩意儿?比如现代那些可爱的布偶、香包?也许能吸引点注意,但材料呢?她现在连块像样的布料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填充棉、香料了。
而且,就算做出来了,卖给谁?怎么卖?风险太大。
苏锦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件半旧的夹袄上。
料子普通,款式也简单,领口和袖口因为洗得次数多了,有点松垮变形。
对了!改造!
她现在没有能力创造全新的东西,但可以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良!
比如,这领口,能不能改得更服帖一点,不那么漏风?袖口能不能加点什么装饰,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寒酸?
或者……她看向小翠身上那件更旧的灰布袄子,袖口都磨破了边。
“小翠,把你那件袄子脱下来给我。” 苏锦屏忽然说。
小翠愣住了:“主子,您要奴婢的衣服做什么?”
“我试试……能不能帮你补补。” 苏锦屏拿起剪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翠又惊又喜,还有点惶恐:“主子!这怎么使得!奴婢的衣服,哪能劳烦您……”
“少废话,脱下来。” 苏锦屏不容置疑地说。
小翠拗不过她,只好红着脸脱下了外面的旧袄子,递给苏锦屏。
苏锦屏接过袄子,仔细看了看。料子是真的很差,粗糙得很,颜色也洗得发白了。袖口磨损得最厉害,露出了里面的棉絮。
她想了想,从自己那件夹袄的内衬小心翼翼地剪下两条窄窄的布条,颜色是稍微深一点的青色。
然后,她拿起针线,开始一点点地、仔细地将这两条布条缝在小翠袄子的袖口边缘,把磨破的地方包起来。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针都很认真。
她运用了一点现代服装设计里学到的滚边技巧,尽量让针脚细密、平整。
小翠在一旁看着,大气都不敢出。她看到主子那么专注地、一针一线地为她缝补这件破旧的袄子,心里又酸又暖,眼眶忍不住又湿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锦屏才终于缝好了两个袖口。
她举起袄子看了看,效果……还行。虽然因为布料和颜色的限制,谈不上多好看,但那两个新加上去的青色滚边,确实让原本破烂的袖口看起来整齐利落了不少,还有点小小的点缀效果。
“试试看。” 她把袄子递给小翠。
小翠连忙接过来穿上,活动了一下手腕。新的滚边稍微有点硬,但确实把漏风的破口给挡住了,而且看着……好像真的比以前精神了点?
“主子!您……您的手好巧啊!” 小翠惊喜地说,“这比以前好看多了!也暖和!”
苏锦屏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看来,这具身体残留的针线技能,加上她现代的审美和一点小技巧,还是有点用的。
“只是小改动而已。” 她淡淡地说,“等以后……有好的料子了,再给你做新的。”
“奴婢不敢想!” 小翠赶紧说,心里却甜滋滋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苏锦屏和小翠对视一眼,都警惕起来。难道又是来找麻烦的?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这次倒还算客气。
“里面有人吗?苏才人在吗?” 一个听起来有点尖细,但还算平和的太监声音问道。
小翠赶紧过去打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小太监,年纪都不大,穿着干净的青色内侍服。其中一个,正是昨天给她们送冷饭和炭末的那个小林子。
另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看起来更机灵些。
看到苏锦屏,小林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旁边的那个机灵太监则赶紧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奴才小禄子(小林子),见过苏才人。才人万安。”
苏锦屏有些意外,但还是保持着镇定,微微颔首:“两位公公免礼。不知来我这流云轩,有何事?”
小禄子笑着说:“才人,是好事儿!内务府那边刚得了信儿,说是皇上体恤宫人过冬不易,特意拨下了一批过冬的份例,除了各宫主位娘娘的,也额外给各处偏僻宫苑的低份位主子们添了些东西。刘公公让奴才们赶紧给您送过来。”
说着,他和小林子侧过身,露出身后抬着的一个小筐子。
筐子里,放着一小袋看着还算饱满的米,一小捆码得整整齐齐的银丝炭(虽然不多,但比昨天的炭末好太多了!),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像是腊肉的东西!
小翠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惊喜得差点叫出声!
苏锦屏也是心头一跳。
皇上特意拨下的?
给偏僻宫苑低份位主子的?
这……是真的吗?
还是……有什么别的说道?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小禄子和小林子脸上的笑容,那笑容看着挺真诚,不像是假的。
“竟有此事?” 苏锦屏故作惊讶,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皇上仁德,真是体恤我等。有劳两位公公跑这一趟了。”
“才人客气了,这都是奴才们的分内事。” 小禄子笑呵呵地说,指挥着小林子把筐子抬进屋里放下。“东西都在这儿了,您点点。米是新米,炭是好炭,这肉……是上好的五花咸肉,炖汤煮饭都香!”
苏锦屏看着那筐东西,心里快速盘算着。
这批物资来得太及时了,简直是雪中送炭。
但为什么会突然有这好事?
真的是皇上突然大发慈悲?
还是……有人在背后运作?
难道是……昨天她去找刘安“示弱”,或者怼跑了春桃的事情,传到了什么人的耳朵里,引起了注意?
比如……某个看不惯丽嫔或者许才人跋扈作风的高位者?或者是……想利用她这颗“废棋”做点文章的人?
可能性很多,她暂时无法确定。
但不管怎么样,这批物资,她是必须收下的。这是她眼下最急需的东西。
“多谢两位公公了。” 苏锦屏脸上露出真切的感激之情,“这天寒地冻的,让两位公公跑这一趟,真是辛苦了。”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小翠刚穿上的那件、袖口带着新滚边的旧袄子,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转头对小翠说:“小翠,把……把昨天刘公公‘赏’下的那点碎炭末包起来。”
小翠愣了一下,不明白主子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去找了个小布包,把昨天剩下的那点可怜的炭末仔细包好。
然后,苏锦屏从小翠手里接过那个小布包,走到小禄子和小林子面前,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两位公公,实在没什么好东西谢你们。这是昨天……嗯,得来的一点碎炭末,不成敬意。天冷,两位公公拿回去,多少也能……”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这是在隐晦地告诉他们,她昨天过得有多惨,刘安有多苛待她。同时,用这种“寒酸”的回礼,既表达了谢意,也暗示了自己的窘迫,不至于让他们觉得自己拿了这点东西就忘了本。
小禄子和小林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和同情。
他们都是在底层混的,自然明白这里面的门道。
昨天刘安怎么刁难苏才人的事情,他们也有所耳闻。
小禄子连忙摆手:“才人,这可使不得!我们是奉命办事,哪能收您的东西?这炭末您自己留着用吧!”
小林子也在旁边点头:“是啊才人,您快收回去。”
苏锦屏却坚持把小布包塞到小禄子手里,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公公就别推辞了,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知道这点东西不值什么,但……也是我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以后……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好好谢谢两位公公。”
她这话,既表明了自己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也暗示了“以后”可能会有回报的可能。
对于这些在底层钻营的小太监来说,这种“潜力股”的示好,有时候比直接给钱更让他们受用。
小禄子推辞不过,看了看苏锦屏真诚的眼神,又掂量了一下手里那轻飘飘的小布包,终于收下了。
“那……奴才就多谢才人赏赐了。”
他躬身说道,态度比刚才更加恭敬了几分,“才人放心,以后内务府这边有什么事,只要奴才帮得上的,您尽管开口。” 这算是卖了苏锦屏一个人情。
小林子也跟着附和:“是啊才人,有什么需要打听的,或者要跑腿的,吩咐小林子一声就行。”
苏锦屏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那就多谢两位公公了。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你们。”
送走了小禄子和小林子,关上门,小翠才终于忍不住欢呼起来:“主子!太好了!有米有炭还有肉了!咱们……咱们终于不用挨饿受冻了!”
苏锦屏看着那筐东西,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这批物资,至少能让她们撑过一段时间了。
但她心里那根弦并没有放松。
这突如其来的“皇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背后推动?目的又是什么?
她走到筐子边,拿起那袋米,掂了掂,又解开袋口看了看,确实是饱满的新米。炭也是好炭。那块腊肉,看起来也油光水滑的,相当不错。
“看来,这宫里,也不全是坏人。或者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喃喃自语。
也许,有人想利用她这颗看似无用的棋子,去对抗丽嫔或者其他人?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有了喘息之机。
“小翠,” 她吩咐道,“把米收好,省着点吃。炭也一样。这肉……今天咱们奢侈一把,切一小块下来,煮锅热乎乎的肉汤!我们都需要好好补补了!”
“欸!好嘞主子!” 小翠兴奋地应着,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东西。
看着小翠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装着紫花地丁的破瓦罐,还有床头放着的针线笸箩,苏锦屏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顺风球要打好,逆风局更要沉住气。
现在,她有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资本。
接下来,就是要利用好这点资本,撬动更大的可能。
比如,如何利用小禄子和小林子这两个新搭上的“线人”?
如何用针线活,做出点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还有,那紫花地丁,到底有没有用?要不要……再去找点别的“草药”试试?
她的脑子里,无数的计划和念头在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