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纹办事,确实比春桃利索得多,也狠得多。
没过几天,那个被派去京城寻访的采买小管事,就带回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交到了秋纹手里。
秋纹屏退左右,在自己屋里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
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崭新的荷包。
荷包不大,巴掌大小,样式确实有几分苏锦屏之前那些作品的影子——用了两种不同颜色的粗布拼接而成,针脚细密,显得挺用心。
但和苏锦屏那种追求自然意趣、带着点设计感的风格相比,这个荷包明显要……匠气一些,甚至有点刻意模仿的笨拙感。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荷包正面的图案。
一团用土黄色粗线绣出来的、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盘绕图案,爪子模糊不清,但那扭曲的姿态,配上那有点接近明黄的颜色,只要稍微有点眼力见、又存心想找茬的人,都能往“僭越”、“龙纹”上靠!
“嗯,不错。” 秋纹拿起荷包,对着光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冷笑。
这东西,做得够“糙”,但也够“像”,最关键的是,那图案足够“引人遐想”。
苏锦屏啊苏锦屏,我看你这次怎么死!
她把荷包小心收好,这可是扳倒苏锦屏的关键“物证”。
接下来,就是怎么让这个物证,和那个“人证”小邓子,一起在崔嬷嬷面前“登场”了。
秋纹又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小邓子叫了出来。
小邓子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眼底下都发青了。
一看到秋纹,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哆哆嗦嗦地请安。
“姑姑……您……您找奴才?”
秋纹没跟他废话,直接把那个新做好的荷包递给他看:“认得吗?”
小邓子接过来一看,手就是一抖。
这……这不就是姑姑之前让他指认的那个荷包吗?
怎么……实物都做出来了?
“认……认得……”
“那就好。” 秋纹点点头,把荷包又收了回来,“再把上次交代你的话,跟我说一遍。”
小邓子不敢怠慢,赶紧把那套编好的瞎话又复述了一遍:“奴……奴才前些日子,大概是……是月初那会儿,看流云轩那个小翠手里拿的针线活样子新奇,就……就私下里花了……花了三钱碎银子,托她跟苏才人买了这个荷包……奴才就是图个新鲜,也不知道上面绣的是什么……” 他说得磕磕巴巴,冷汗都下来了。
“记住!是小翠!不是小林子!” 秋纹厉声纠正道,“小林子跟流云轩走得近,容易串供!就说是小翠!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到时候吓唬吓唬就什么都招了!”
“是是是!奴才记住了!是小翠!是小翠!” 小邓子吓得连连点头。
“还有,时间、地点、银钱数目,都给我记死了!到时候崔嬷嬷问起来,一个字都不许错!” 秋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小邓子,“要是让我知道你敢耍滑头,或者临阵退缩……”
“奴才不敢!借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小邓子都快哭了,“姑姑您放心!奴才一定……一定办好!”
“哼,谅你也不敢。” 秋纹这才稍微缓和了脸色,“后天就是十五了,崔嬷嬷按例会巡查库房。到时候,你就……”
她凑到小邓子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告诉他到时候该如何如何表现,如何“不小心”让荷包被发现。
小邓子听得面如土色,但只能连连点头应是。
“行了,这几天你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该干嘛干嘛。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秋纹最后警告了一句,又塞给他一小块碎银,“这是给你的‘安家费’。办好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打发走了魂不守舍的小邓子,秋纹才回到雅菊轩,向许妙音复命。
“主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她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模仿的荷包做好了,人证也敲打过了,保证不敢乱说话。
就等后天十五,崔嬷嬷巡查库房的时候,好戏就该上场了!”
“好!太好了!” 许妙音听得眉开眼笑,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秋纹,这次你可真是立了大功了!等事成之后,我一定重重赏你!”
“谢主子!” 秋纹也跟着笑了,眼神里闪烁着期待和狠厉。
主仆二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苏锦屏被拖下去杖毙或者打入冷宫的场景,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
而流云轩这边,苏锦屏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因为信息闭塞,始终无法得知许妙音具体的阴谋。
她只能加强防范。
她让小翠最近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除了必要的领份例和倒水,就待在屋里。领东西的时候,也多留个心眼,仔细检查送来的米面炭火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她自己则把那些做好的、可能引起争议的“作品”,都小心地收了起来,藏在床板下的夹层里。
屋子里只留下一些最朴素的鞋垫、坐垫,还有那些石头枯枝。
她还特意嘱咐小林子和小禄子,最近风声紧,让他们也多加小心,暂时不要再帮她传递任何东西,也尽量减少和流云轩的来往,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小林子和小禄子也感觉到了宫里气氛的微妙变化,自然是满口答应。
他们虽然贪财,但也惜命,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
苏锦屏甚至开始有意识地“记录”自己的日常。
她找来一些烧剩下的炭条,在一张捡来的、相对干净的包装纸背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些简单的符号和图案——记录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这不是为了给别人看,而是她以前在现代养成的一种习惯——在感觉有风险的时候,尽量留下一些客观的记录,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这种记录可能根本没什么用,但做了总比不做好。
日子就在这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中,来到了十四这天,也就是崔嬷嬷巡查的前一天。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雪。苏锦屏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萧瑟的景象,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小翠,” 她忽然开口,“把我之前做的那个……芦月小憩的坐垫,拿出来。”
小翠依言从角落里拿出那个用粗麻布做的、绣着简单芦苇月亮图案的折叠坐垫。
“主子,您要用吗?”
“不。” 苏锦屏摇摇头,拿起坐垫,仔细看了看,然后对小翠说:“明天一早,你想办法,把这个坐垫,‘不经意’地送到安美人住的汀兰水榭去。”
“啊?送给安美人?” 小翠愣住了,“可是……您不是说最近要低调吗?”
“是得低调,但这件东西不一样。” 苏锦屏解释道,“这个坐垫,用的料子最普通,样子也最朴素,但最能体现我说的‘师法自然’、‘于平凡处见雅趣’的意境。而且,安美人上次不是收了我那个石头纹的小包吗?我送个坐垫过去,就当是……回礼,或者说,是巩固一下印象。时机也很重要,必须是明天一早。”
她有一种预感,明天可能会出事。她必须赶在出事之前,再跟安美人这边搭上一点“善缘”。哪怕只是一点点印象分,也许在关键时刻就能派上用场。
“可是……怎么送过去呢?奴婢也进不去汀兰水榭啊。” 小翠犯了难。
“不用你亲自送进去。” 苏锦屏想了想,“你明天一早,就拿着坐垫,去汀兰水榭附近转转。就说……是替我出来走走,散散心。
如果能碰到汀兰水榭出来采买或者办事的宫女太监,你就找个机会,把坐垫交给她,就说这是苏才人的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请她代为转交。如果碰不到人……那就算了。”
她不能做得太刻意,只能寄希望于一点运气。
“嗯!奴婢明白了!” 小翠把主子的计划记在心里。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风声也越来越紧。
苏锦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那一线生机。
而雅菊轩那边,秋纹正在将那个淬满了毒液的荷包,悄悄塞进小邓子贴身的衣物里,并再三叮嘱他明天一定要“演好戏”。
小邓子拿着那个荷包,手抖得像筛糠,脸上冷汗涔涔。他知道,明天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的人生都可能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