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端砚”案的尘埃落定,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过境,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也荡涤了后宫不少污浊,让某些角落重新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而这场风暴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流云轩的新主人——慧嫔苏氏,苏锦屏。
皇上的旨意一下,内务府的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迅速。
短短几天之内,原本破败冷清的流云轩,就焕然一新。
院墙重新粉刷了,虽然用的不是什么名贵的涂料,但也显得干净整洁。
屋顶的漏雨之处修补好了,窗户也换上了新的明瓦和厚实的窗纱,不再像以前那样四面漏风。
偏殿的陈设也添置了不少。虽然依旧谈不上奢华,但至少桌椅不再缺胳膊少腿,床榻也换上了新的被褥,摸上去柔软舒适。
甚至,还在苏锦屏的书案旁,多了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零星摆放着几本内务府送来的、品相还算不错的诗集和游记。
最明显的变化,还是人手。
按照嫔位的份例,流云轩新添了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
这两个小太监,一个叫小安子,一个叫小福子,都是从内务府杂役处挑来的,看起来还算机灵老实。
两个小宫女,一个叫春晓,一个叫夏荷,年纪都比小翠稍大一些,手脚也还算麻利。
一时间,原本冷冷清清的流云轩,也多了几分人气和……嗯,主位娘娘该有的体面。
这些变化,最高兴的莫过于小翠了。
她现在走在宫里,腰杆都比以前挺直了不少。
那些以前对她爱答不理、甚至冷嘲热讽的宫女太监们,如今见到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小翠姑姑”,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小翠姑姑,您这是要去哪儿啊?要不要奴才给您提着?”
“小翠姑姑,今儿天气不错,您家主子可还好?”
“小翠姑姑,这是新进贡的果子,您拿去给慧嫔娘娘尝尝鲜?”
这种前倨后恭的转变,让小翠心里既解气,又感慨。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家主子。
如果没有主子,她现在可能还在流云轩那个破屋子里,跟着一个不受宠的才人,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时刻担心被人欺负的日子。哪里会有今天这般风光?
所以,小翠对苏锦屏的忠心,更是日月可鉴。她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誓死追随主子,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锦屏看着小翠那副扬眉吐气的样子,心里也替她高兴,但更多的是冷静和清醒。
她知道,这些表面的风光和尊敬,都是建立在她“得势”的基础上的。一旦她失了势,这些人,只会比以前踩得更狠。
所以,她不能被眼前的这点“甜头”冲昏了头脑。
她现在是嫔位了,是慧嫔。
这意味着,她有了更多的资源,更大的活动空间,也……面临着更复杂的局面和更危险的敌人。
她必须尽快适应新的身份,处理好各方关系,为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做好铺垫。
在现代职场,升职之后,第一件事是什么?
自然是……拜访领导,感谢提携,巩固关系!
苏锦屏深谙此道。
她知道,这次能化险为夷,甚至因祸得福,除了她自己的努力和一点点运气之外,最关键的,还是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在背后或明或暗的“帮助”。
这份恩情,她必须记在心里,也必须……有所表示。
于是,在流云轩修缮完毕、一切安顿妥当之后,苏锦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备上厚礼(主要是她亲手做的、更加精致的“自然风”雅物,以及一些从内务府领来的、尚算体面的贡品),亲自前往景仁宫和慈宁宫,拜谢皇后和太后。
去景仁宫拜见皇后时,苏锦屏表现得极其谦卑和恭顺。
她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然后才声音诚恳地说道:“嫔妾苏锦屏,叩谢皇后娘娘大恩!若非娘娘明察秋毫,在皇上面前为嫔妾仗义执言,嫔妾早已含冤莫白,粉身碎骨。娘娘的再造之恩,嫔妾永世不忘!”
她没有提什么“协理宫务”的功劳,也没有邀功请赏,只是单纯地表达感激和忠心。
皇后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很是受用。她就喜欢这种聪明、懂事、又知进退的下属。
“慧嫔快快请起。” 皇后亲自虚扶了她一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你能沉冤得雪,也是你自己有本事,能抓住那一线生机。本宫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
她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你能明白本宫的苦心,不枉本宫……在你身上费了些心思。”
苏锦屏立刻会意,知道皇后这是在点她,也是在暗示她以后要“听话”。
她赶紧再次行礼:“娘娘的教诲,嫔妾谨记在心!日后定当恪守本分,为娘娘分忧解难,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和……二心!”
“嗯,你能这么想,本宫就放心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你如今也是嫔位了,以后行事要更加稳重,不可再像以前那般……嗯……特立独行了。这后宫的水深得很,有时候,藏起锋芒,才能活得更长久。”
“是,嫔妾明白。” 苏锦屏恭敬地应下。
皇后又跟她闲聊了几句,问了问她流云轩修缮的情况,又赏了她一些上好的布料和首饰,才让她退下。
从景仁宫出来,苏锦屏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慈宁宫。
见到太后,苏锦屏更是把“孝顺”、“感恩”的戏码演了个十足。
她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太后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红着眼圈,声音哽咽地说道:“太后娘娘!若非您老人家慈悲为怀,及时出手相救,嫔妾……嫔妾这条小命,怕是早就没了!您的大恩大德,嫔妾……无以为报!”
她说着,又要磕头,被太后身边的周嬷嬷赶紧拦住了。
太后看着她这副样子,也是心生怜爱,拉着她的手,温和地说:“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哀家也是看不得那些腌臜事儿,见不得好人受冤枉。你能平安无事,哀家也就放心了。”
她顿了顿,又笑着说:“说起来,你上次送来的那个‘安神益智羹’,哀家吃了,确实觉得身上爽利了不少,晚上睡得也踏实了。你这丫头,倒真是个有福气的。”
“能为太后娘娘分忧,是嫔妾的福气。” 苏锦屏赶紧说道,“只要太后娘娘不嫌弃,嫔妾以后一定每日都给您熬制。”
“好好好。” 太后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哀家就喜欢你这份孝心。以后啊,你就常来慈宁宫走动走动,陪哀家说说话,解解闷儿。”
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啊!能常来慈宁宫走动,意味着她以后在宫里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苏锦屏激动得连连谢恩。
在慈宁宫待了小半个时辰,陪着太后说了些家常话,又听太后讲了些礼佛的心得,苏锦屏才恭敬地告退。
至于定国公那边……苏锦屏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去“拜谢”。
她甚至都不能确定,定国公到底帮了她多少,又有什么目的。
她只能把这份“恩情”(或者说“交易”)默默记在心里,等待着……对方下一次的“指示”。
……
御书房内,皇上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
梁九功适时地递上一杯参茶。
皇上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若有所思。
他脑海里,不知为何,又浮现出了苏锦屏那张清丽而又带着几分倔强的脸。
这个慧嫔……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他想起她第一次在御花园“冲撞”丽嫔时的不卑不亢;想起她在赏花宴上用口琴吹奏出那令人惊艳的“天外之音”;
想起她在太后寿宴上,面对丽嫔的刁难,从容不迫地吟诵出那首气势磅礴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并将其巧妙化解的急智;
想起她在“赝品端砚”案中,面对生死危机时的冷静和条理;更想起她……在御书房,居然能对赈灾之事,提出那般深刻独到的见解……
这个女人,身上似乎总有挖不完的惊喜。
而且……说实话,她的容貌,虽然算不上绝色倾城,但也清秀雅致,自有一股独特的韵味。特别是她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又带着一丝不易察测的疏离和……神秘。
皇上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后宫里还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女子呢?
是因为她位份太低?还是因为她太懂得藏拙?
“梁九功。” 皇上忽然开口。
“奴才在。”
“今晚……后宫的牌子,都呈上来了吗?”
“回皇上,都呈上来了。” 梁九功赶紧应道,心里却是一动。皇上这是……想起要召幸嫔妃了?
他连忙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将一个装着绿头牌的银盘,恭恭敬敬地捧到皇上面前。
皇上的目光,在那些写着各宫嫔妃封号的绿头牌上,慢慢扫过。
丽嫔……哦,已经是废嫔了,她的牌子自然不会再出现。
剩下的,大多是些熟悉的面孔,和……一些他已经没什么印象的低位嫔妃。
他的手指,在那些牌子上轻轻划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块刻着“慧嫔苏氏”的绿头牌上。
慧嫔……苏锦屏……
皇上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拿起那块牌子,在手里把玩了片刻,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