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要不是我拿来那颗鸡蛋,怎么会被修珠抓到,不被修珠抓到,就不会闹到明慧堂主跟前,咱们也不会被针对......”
没错,就是针对。
庵堂里的恭桶,以前一直都是请的山下村里的妇人来清洗。
怎么好端端的,这个当头就摔伤了?
前往东小院的路上,两人垂头丧气,一脸的苦大仇深。
人在屋檐下,就是这么无奈。
温知宜叹了口气,安慰她道:“这与你何干,前面两日要不是你照顾我,我如今能不能下床还是一回事呢,说到底,也是我昨日下了她的面子。”
“你那也是被逼急了嘛。”
“好了,好了,咱们就别争论谁对谁错了,总之,那颗鸡蛋,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蛋。”
“嘿嘿。”修安咧嘴一笑,接着又颇有些遗憾地说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吃亏了呢,戒律堂的明信师叔和明慧师叔关系最是要好,她肯定会偏袒修珠她们。”
温知宜摇了摇头,轻笑道:“不过是郑庄公箭射周天子而已。”
“嗯?嗯?嗯?什么?”修安一脸的问号。
温知宜沉默了。
望着修安茫然的脸,心情复杂地捏了捏她脸颊。
修安连忙后退,捂住被捏的左脸,头皮发麻道:“......阿宜,自从你醒来后,我总感觉你看我的眼神,特别特别特别地像婉姨......”谁敢信,她竟然在好姐妹的眼里,看到了慈爱的光辉。
求问:好姐妹总想当我娘,该怎么委婉的拒绝呢,在线等,挺急的。
“噗!咳咳,咳咳咳!”温知宜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了个惊天动地,站都站不稳。
修安忙过去扶住她,搀着她到栏杆坐下。
温知宜倚着栏杆,一手捂着胸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嘿嘿,阿宜,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会说话。”修安朝温知宜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十分小意地给她拍背顺气,做足了狗腿样儿。
温知宜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郑庄公箭射周天子,出自《左传·隐公三年》,讲的是......”温知宜简单叙述了一下这个典故,而后说道:“这一箭,射不射中,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敢向周天子射出这一箭。”
修安听得似懂非懂,抓了抓后脑勺道:“可是,婉姨说,出头的椽子先烂,你不是怀疑明慧堂主......”她贼兮兮地挤了挤眼睛,“这样的话,你不是更危险了。”
“阴谋诡计,之所以叫阴谋诡计,就是因为见不得人。”温知宜微白的唇瓣弯起,“有些事情,越是摆在明面上,越是不容易动手脚。”
她的身体里,流着伯府的血。
她本就出身于国公府,自然知道这些世家大族的尿性。
自己的血脉,自己践踏可以,却容不得旁人欺辱,所以,她可以老死病死意外死,却绝不能是被人害死。
“阿宜,你懂的好多呀,这也是你在藏书阁里偷学来的吗?”修安满眼好奇。
“......对。”温知宜沉默了一下。
静心庵里,有一座藏书阁,里面除佛经外,还夹杂着一些闲书。
原主的记忆里,确实有去藏书阁里,偷看过外面的闲书。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突然,空气里传来两声响亮的腹鸣声。
温知宜捧住肚子,感觉胃里一阵收缩,有些痛,还有些恶心。
“咱们现在去斋堂,肯定吃不到饭。”修安肩膀塌下来,无精打采。
温知宜闻言,眯了眯眼睛,而后靠近修安,小声地凑近她耳边说话。
修安露出震惊的表情,接着犹豫,最后迟疑,用看恶鬼似的眼神看了眼温知宜,下意识紧了紧衣襟,跃跃欲试道:“这,这不好吧。”
温知宜拍拍她肩膀,“她们既然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
*
戒律堂内,靠东禅院。
茶香氤氲,檀香缥缈,乳白的气流,似一缕薄纱,又在灿金的阳光中,晕染上瑰丽的紫色。
明慧不经意瞥见,忙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又道:“紫气东来,看来师妹最近,将有好事降临啊。”
戒律堂堂主明信,瞧着香炉上方的紫烟,一向板着的脸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借师姐吉言,师姐放心,我已让人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绝不会让修珠师侄受委屈。”
正说着话,门口进来四人,抬着两盆冰块,分别放到两位堂主不远处。
“今年的天儿,倒是格外的热,听闻南边已经三个月没下一滴雨了。”
明信感慨了一句,接着吩咐四人,“静室里也送两盆冰去。”
“不必。”明慧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沉重,“也怪我这个做师父的,总是怜她命苦,倒纵得她不知眉眼高低了。”
明信哪能不知她的心思,便好言劝道:“修珠还小呢,慢慢教便是。”
明慧叹息一口,“不说这个了,那边又递了话来。”她伸出四根手指。
“四千两?”明信眼皮一抬。
明慧收回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一人。”
“倒是舍得下血本。”明信垂下眼皮,似是在衡量,“上次失手,对方怕是已经起了戒心。”
明慧深深皱眉,“祸害遗千年。”
明信看她一眼,昨日法堂的闹剧,她是有所耳闻的。
“一次是意外,两次......我担心明禅那边,会故意借此闹事。”
“哼!庵主还在呢,且轮不到她狂!”说起明禅,明慧就来气,咬紧后槽牙,“那边说了,定要在半个月内,把这件事办妥,日后少不了咱们的好。”
“这么急?”明信暗感棘手。
明慧道:“京都顾家,你知道吧?”
“你是说,祖孙三进士那家?”明信仔细问了一句。
明慧点头,道:“顾家的大郎君,今科点了状元,又得公主青眼......可惜这位顾氏郎君,竟自小定有婚约......”
明信心口一跳,试探地道:“修善?”
“咱们可是将她得罪狠了啊。”明慧眼神沉郁。
自太祖一朝始,凡尚公主者,不得在朝为官,不得参与朝政,很显然,顾家不愿意尚主,既如此,顾家定然会暗示宣宁伯府,接修善回京都,重提幼时婚约。
到那时......
不为银子,为她们自己,修善也不能再留。
明慧双眼闪过一丝冷光。
“你说的是,这等祸害,早该......”明信沉吟片刻,正要表明态度,话才说到一半,突然热风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臭味传来,扑了她一脸,像是谁家粪坑炸了,又像是谁家在烤屎,丝丝缕缕,直冲天灵盖,“呕!”
她控制不住的干呕一声。
“......呕!”对面紧跟着响起一声干呕。
“啊啊啊!不得了了,快去看啊,东小院炸屎啦!”
外面响起不知是谁的惊呼声,紧接着就是咚咚咚的脚步声,伴着此起彼伏的干呕和叱骂,一时间,这座沉寂百年的庵堂,热闹得简直要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