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门进来这一路,可以看出田庄格局不算很大。
不过,所过之处,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厨房前栽了一片木芙蓉,花蕊娇艳,草木环盛,再看这厨房,三间屋子打通,置了八九口灶,屋里屋外都有,成排的刀具菜板,菜篮箩筐,十几个厨娘在里面忙得火热朝天。
“你就是来替魏婆子的人?”
温知宜抬头看去,是个身材欣长相貌娇俏,眉眼却难掩刻薄的女娘。
“是,我是魏阿婆的表侄女,不知你是?”
来人下巴微抬,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指着她盆里的菜,说道:“你这样慢悠悠的,得洗到什么时候去了,厨房里还等着用呢,你直接一把一把地洗就行。”
温知宜疑惑:“可曹妈妈说了,要一片一片洗。”
“曹妈妈又不在。”来人小小撇嘴,指点她道:“再说,你看这菜心,这是要清炒的,你掰开洗碎了,到时还怎么炒?难道端一盘碎兮兮的菜到主子跟前去?”
温知宜看了一眼手上,让她掰下来的菘菜,想了想说道:“多谢告知,不过,我还是听曹妈妈的吧。”
听到对方前一句,那人嘴角正要上翘,然后就听到了后面的拒绝,她顿时笑容拉下,身子一扭,冷哼道:“胆小鬼,真是不识好人心,我看你洗到什么时候去,哼!”
温知宜低下头,继续手上的事。
“你没听她的就对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圆脸姑娘,端着一盆活鱼过来,对温知宜道:“我叫三姐儿,是厨房里帮工的。”
温知宜对她点点头。
三姐儿把木盆放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刚刚那个,是桂姐儿,她娘老子都是庄子里的老人,她还有个妹妹,原本也要弄进庄子里来的,可惜,魏阿婆寻了你来。”
温知宜恍然。
难怪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每日的饭菜,曹妈妈盯着紧得很呢,你又是刚进来的,最好别犯错。”三姐儿提醒一句。
感受到对方善意,温知宜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真诚地道了声谢:“多谢告知。”
“这有什么。”三姐儿摇摇头,“我刚才都看见了,你可真是厉害,你这么瘦,居然能举起那么大一个水缸,你道桂姐儿为什么不敢龇你,肯定是怕你揍她,哈哈。”
又问道:“诶,你怎么这么瘦啊,我的天,都皮包骨头了,是不是你爹娘对你不好啊?”
温知宜含糊道:“......家里穷。”
三姐儿露出怜悯的神色,“那你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要是让曹妈妈瞧中,以后就不怕再挨饿了。”
“三姐儿,别偷懒了,赶紧把鱼拿进来,等会儿就不新鲜了。”
曹妈妈的呵斥声在背后响起,三姐儿后背一紧,冲温知宜眨眨眼睛,赶忙端起水盆进去了。
温知宜也收敛心神。
天气热,太阳刚出来,就照得人浑身冒汗。
比起烧火的,她这洗菜的,倒是舒坦多了。
水波荡漾,温知宜低下头,望着水面倒影。
这还是她醒来后,第一次看到原主相貌。
一个字,瘦。
真的是骨瘦如柴。
这张脸上,除了皮就是骨头,眼窝凹陷,眉骨突出,眉毛稀疏寡淡,嘴唇泛白,没有一丝血色,给人的感觉,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唯一能看过得去的,也就这双眼睛。
眼型很漂亮,是桃花眼,眼眸清澈黑亮,水汪汪的,微光粼粼,就是可惜,和这张脸不搭。
“哼!再看也是丑八怪!”
经过的桂姐儿冷声嘲笑,接着高傲地一甩脑袋,留给温知宜一道俏丽的背影。
“你别听她胡说。”三姐儿拿来两块米糕,分给温知宜一块,“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被赶回来了。”
“赶回来?”温知宜有些好奇。
三姐儿道:“她呀,之前被她娘送去前面伺候了,谁知道刚去了半天,就被赶了回来,听说是她自作主张,要服侍前面的主子沐浴呢?”
温知宜:“???”
这操作,也是没谁了。
“当谁不知道她那小心思呢。”三姐儿不屑,转念想到桂姐儿那张俏丽的脸蛋,到底忍不住有些嫉妒,“连周大官人都瞧不上她,还指望前面的贵人收了她,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这位周大官人,说的应该就是这座庄子的主人了。
那那位贵人......
温知宜眼眸一闪,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觉得,桂姐儿长得挺好看的呀,这都看不上么,那不得要天仙去了?”
“人家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三姐儿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桂姐儿的轻视。
温知宜洗着一根芦菔,“哪是什么身份啊?莫不是京都里的大官儿?”
三姐儿撑着下巴,出神地说道:“我们这些后厨的,哪里是能知道贵人身份的,不过啊,我听人说,那位贵人可威风了,咱们周大官人在他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
又道:“要我说,桂姐儿就是被她娘给养歪了,自从听说隔壁庄子里,有个姐儿被郎君收了房,她就跟疯了一样,见天儿的往前面钻。”
说着,和温知宜八卦,“你知道前面那庄子,是谁家的吗?”
温知宜老实摇头。
三姐儿激动道:“那里啊,可是平阳郡王府的庄子!”说着,语气感慨,“要说命好,还是人家命好,听说,郡王府的二郎君,对她一见钟情,当日就赏了好些东西给她娘老子。”
“金子,你见过金子吗?”三姐儿激动比划,“赏的金子,至少半匣子,少说三四斤重。”
平阳郡王府么......
温知宜表情其实有些平淡,但架不住三姐儿情绪上头,“你是没瞧见,她娘老子那得意劲儿,泥巴还没洗干净呢,就摆起老财主的款儿来了。”
三姐儿脸上表情似嫉妒又似羡慕,“也不怪人家得意,谁让人家生了个好女儿,听说他们那女儿一入郡王府,便拢得郎君只宠她一人,恩爱得不行呢,叫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真真是羡煞旁人呢......”
“啪叽!”温知宜捏碎手里芦菔。
三姐儿吓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温知宜淡定道:“没事,我练练。”
她甩开手中捏碎的芦菔,面无表情地洗着剩下的半截。
三姐儿咽了一口唾沫,总觉得她刚刚在想什么很危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