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都住口。”
温泽川眉宇隐有烦躁,今天就够丢人了的,顾家那边还得赔罪,还有宫里,不论圣上问不问,都得先想好措辞......外面一摊子的事,他实在是没心情,来管这些内帷纠葛。
温砚云眼眶一红,很委屈。
“你吼什么吼,吓到砚云,我要你好看!”唐氏瞪儿子一眼,招呼孙女儿起来,把人揽到怀里安抚。
温临盛也道:“你多大的人了,砚云才多大?”
一时间,温泽川成众矢之的。
阴氏看得直撇嘴,再尊贵,也是个女娘,不能承家继业。
温泽川僵着脸,瞧着幼女委屈的眼,心底也有些不好受。
前面十二年,温砚云就是大房唯一的嫡女,温泽川这心里岂能不心疼?刚才那也不是对小女儿吼,更多的还是对造成这一切麻烦的温知宜的不满。
他深吸口气,道:“谢氏纵奴行凶,好在没酿成大祸,且让她幽居正院,府里一切事务,暂劳阿娘操心。”
唐氏摇摇头,叹息一声,“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有精力。”
“阿娘。”温泽川露出疲惫的表情,躬身请求母亲,“是儿子不孝,累得阿娘劳累。”
“罢罢罢,我这把老骨头,且还能再活两年。”唐氏抬抬手,原本板着的脸,不知不觉缓和下来,嘴角甚至有了点浅笑。
说着,她瞥了眼满含期望的阴氏,“老二媳妇就来给我搭把手吧。”
“哎!”阴氏响亮地应了一声。
她日日恭维婆母,恨不得捧婆母臭脚,为的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温砚云担忧地望向母亲,却发现母亲一脸平静。
倒是温知宜,那叫一个不痛快。
作为当事人,竟没一人征求她意见,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好一句“没酿成大祸”,没酿成大祸是她们不想吗?啊?她这一路吃的苦,受的惊吓委屈,就换来这么一句话?
这就是她的亲阿父,但凡稍微有点儿把她当自家人看待,也不可能这么重拿轻放!
好好好,都不说是吧,不说我说。
“阿父,您心疼您的娘子,我这个做女儿的,理解!”
她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温泽川的脸一下子黑了。
“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您看我现在,像是还能喘气,内里实则早败了,落水的时候,我就该死了,可我不甘心,憋着口气不咽,后面人是活了,却伤到了根本,走两步都打颤。”
听到这话,温泽川想到的,却是对方按着二女儿揍的画面。
抓住对方眼里凝起的怀疑,她苦笑一声,低落道:“大夫说,我现在还能活蹦乱跳,是因为一直在透支生命,不定什么时候,就下去见阎王了,阿父,我今年才二十,我甚至怀疑,我能活过二十五吗?”
“你......”
面对她灰心丧志的表情,温泽川一时也有些拿不准,她说的是真是假。
温知宜仰头,眼角微红,泪光闪烁,“还是说,阿父早就盼着我死了,毕竟阿父先前,不也不愿认我吗?”
这话要是传出去,温泽川的名声可就有问题了。
唐氏皱眉道:“胡说!你阿父什么时候不认你了!咱们这等人家,自然不能混淆血脉,你阿父做事严谨,这才常得圣上赞誉,你这身体,我瞧着是极好的,许是外面大夫误诊了也不一定。”
阴氏起身靠近温知宜,“是呀,你瞧瞧你这小脸,白里透红的,和你阿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咱们伯府,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回来了只管好生养着便是,别说二十五,九十五也不是问题。”
说着,掩唇笑起来。
温知宜眉眼不动,只道:“我不止要活着,我还要健康的活着。”
这话让阴氏语塞。
主要是温知宜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底子很不足,眉眼染着病弱,除开她本就柔柔弱弱的长相添持外,也因她身体确实还没补全回来,她揍了温嫦依一顿不假,但现在身体上其实已经有些不舒坦了。
唐氏拍着怀里的孙女儿,一面垂着眼缓缓说道:“人参鹿茸的养着便是,府里不差这点东西。”
这就是要她息事宁人的意思了。
温知宜情绪一沉,又陡然爆发,“好,好,好,都不想让我活是吧?我这就如了你们的意,找根白绫吊死在伯府门口!”
“放肆!”唐氏感觉受到挑衅。
“我放肆又如何?你敢弄死我吗?”温知宜可不怕她,“顾家还等着我嫁过去呢,满城百姓还等着看热闹呢,有本事你打断我的腿,把我毒哑了关在府里,不然别怪我不知道哪一天,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唐氏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指着鼻子威胁过,一口气上不来捂着胸口往后倒。
“阿娘!”
“阿婆!”
几道呼喊接连响起,众人着急地围上去,又愤怒瞪向温知宜。
“我差点死在外面!”温知宜反瞪回去,比对方还要凶,“人家孩子受了委屈,一家子上门讨要公道,我呢?你是我的亲阿父啊,你既然不要我,为什么要生下我,让我受尽别人白眼欺辱!”
说到最后,尾音轻颤,似含着化不开的悲伤。
温泽川心口一怔,一股陌生的情绪涌上喉咙,让他一时哑口无言。
温知宜闭眼,眼睫湿润,轻轻颤抖,莹白的小脸,我见犹怜,“我就要一个公道,不然,我就去外面问问,一心盼着女儿死的父亲,还算不算是人!”
唐氏“啊”的一声睁开眼睛,“好好的闹什么!你一回来,就让咱们伯府丢尽脸面,你还要怎么样!”
这声音里,饱含浓浓的不喜。
“闹?怎么就是我闹了?外面的人欺负我,你们也欺负我,你还是我亲阿婆吗?你明知道我身体不好,还要故意气我,你就是想要我死,是不是!!!”温知宜眼尾晕红,声音颤抖,捂住胸口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阴氏吓一跳,忙过去把人扶住。
唐氏脸色一变,先怀疑对方是装的,可瞧她脸色越来越白,嘴唇都有点发紫了,终于感到一点害怕,忙道:“快,快,快,扶她坐下,参茶呢,端参茶来。”
这会儿这个气氛,谁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温知宜喝了口参茶,总算缓过那口气,恹恹地坐在椅子上,捻着帕子低低啜泣。
唐氏一阵心累。
打不得,骂不得,连语气重点都不行。
这哪里是她亲孙女,这分明是她祖宗。
最后,还是温临盛一锤定音。
“老大媳妇,这事,是你做错了,不管如何,邓妈妈是你的人。”
说到底,他对这事,仍有怀疑,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让这件事情尽快结束,“从今日起,你便潜心礼佛,茹素修行。”
温知宜耳朵动了动,不说话,侧过身捂着脸小声呜咽。
唐氏忍了忍,到底忍了下来,叹气道:“既要礼佛,便先斋戒禁食三日吧,三日后,你每日捡一篓子佛豆,送去给元娘熬粥添寿,她什么时候满意,你什么时候出来。”
温知宜在伯府晚辈中排行最大,时下男女称呼都喜欢按照排行。
所以,也可以唤她为温元娘。
温知宜哭声一停,勉勉强强满意了。
不过......她放下绣帕,期期艾艾地说道:“我知道,您们心里肯定怪我,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您们在府里山珍海味,我却饥一顿饱一顿的,手里也没半个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