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不会骑马,但她会。
温知宜没有再藏拙,三人直接骑马直奔静心庵。
等到了静心庵外,明柏和长松拎着她,避开看守的武僧翻墙而入,三人来到堂主明慧的房门前。
黑漆漆的夜色中,温知宜狰狞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长松正好瞧见,后背莫名一寒,不着痕迹地离她远一点。
床榻上,明慧睡得并不安稳。
先是久等不到刺客消息,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又一直在做噩梦,被恶鬼狂追,后不知怎么的,竟突然回到十七年前,柴娘子生产的那一日。
房内是凄厉的惨叫,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不行了,羊水要流尽了,孩子不愿下来!”
她站在房门外,听到里面惊慌的喊声,一下一下拨动佛珠,却在这时,她感觉一道阴冷黏腻的视线,如蛇般缠到她身上,让人无端的发凉。
她缓慢地转过头,柴娘子一身白衣,头发披散,阴沉沉站在阴影里,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她白裙子染的绯红,滴答滴答往下滴血。
“是你!是你害我!纳命来!”
阴森恐怖的语调,明慧想跑跑不了,眼睁睁看着柴娘子飞扑过来,狰狞地掐住她脖子。
她死命挣扎,身体颤抖,心口泛凉,惊恐地大喊起来,“啊啊啊,救命啊,柴娘子,你饶了我,饶了我吧,我没有害你啊!啊!!!”
她猛地睁开眼睛,腾地一下坐起身,顶着一脑门的冷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黑暗中,甚至能听到她砰砰的心跳声。
咚咚咚!
咚咚咚!
......原来是做梦啊!
怔愣盯着黑漆漆的床帐片刻,她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
感觉喉咙有些干,她起身打算下去喝口水,谁知刚一侧过身,不期然对上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她呼吸停滞,身体僵硬,一股寒意自脚底蹿上头颅,那一瞬间,头皮发麻,后背汗毛直竖。
“......柴娘子?”
黑暗里,响起一道轻缓而又郑重的声音。
“你让她饶了你,饶你什么?”
略显耳熟的嗓音,明慧再心神失守,也反应过来了,站在她床前的,是人,不是鬼。
她全身戒备,呵斥出声,“谁!”
“你祖宗!”
这话一落,温知宜掏出一只臭袜子,一把塞进对方嘴里,接着就是邦邦两拳。
“唔!”明慧闷哼一声,扑腾双手挣扎。
“不必谢我,这可是我专门为你讨来的,祖传了十八辈的脚气,够你受用了的!”
温知宜冷笑,把人按在床上,抽出带来的麻绳,像捆猪似的把人捆上,接着粗暴地将人拎下床,左右开弓,拳打脚踢,揍得人哭爹喊娘。
明慧“唔唔”惨叫,在地上不断蛄蛹,毫无还手之力,按住她脖子的手,像是一个千斤坠,扼住她的命脉。
守在门口的长松,听到里面含糊的哀嚎,肩膀撞撞一旁明柏,冲他挤眼睛:“看看,这些小娘子,果然不能惹,她有仇,是真报。”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里的动静转小,唯有邦邦的打击声没变。
明慧犹如死鱼般躺在地上,温知宜拎起她衣领,让她脸对着自己,冷笑问道:“认出我来了吗?堂主!”
明慧瞳孔一缩。
温知宜掐住她脖子,缓缓用力。
“唔,唔唔!”明慧疯狂挣扎,身体扭得像条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声,窒息让她脸逐渐涨红,接着开始发紫,眼瞧着瞳孔隐隐发散,温知宜终于大发善心,一把将人丢回地上。
“咳,唔,咳咳咳!”
新鲜空气入鼻,陡然的刺激,明慧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却因嘴被堵着,发出的声音含糊而黏腻。
温知宜蹲下身,扯下她嘴里臭袜子。
明慧干呕一声,无力地趴在地上,声音沙哑,闭眼问道:“你,你想如何!”
“我要宣宁伯府指使你的证据。”
明慧眼神闪烁,“没人指使,是我看不惯你。”
嘴硬是吧?
温知宜根本不废话,重新堵住她的嘴,按住就是一顿狠揍。
没什么是一顿打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拳拳到肉。
细如雨点的拳头砸下来,明慧顿时就后悔了。
博弈的精髓,是似是而非,遮遮掩掩,含蓄隽永,你来我往,互相体面,她不过是想抻一下,给自己留一点颜面,哪知修善这二愣子,一言不合就动手。
她合理怀疑,对方就是想打她!
哎哟,疼死我了!
我说,我说还不行么,别打了,嗷!
明慧呜呜咽咽,温知宜哪听得懂,当她还不服输呢。
明慧悲从中来。
她是尼姑不假,可自来养尊处优,京都某些小官家眷,过得不定有她好。
她的银子啊,扔出去没听到一声响,反倒换来一顿揍,她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半个时辰后。
漆黑的房间里,亮起一点烛光。
明慧鼻青脸肿,眼睛就剩一条缝,哼哼唧唧坐在书案后,屁股刚碰到椅子,痛得她一个激灵,嘴里嘶嘶吸着冷气,瞄了眼不远处,同样肿着一张脸的人,想偷笑,不防扯到脸上伤,老脸一阵扭曲。
温知宜撩起眼皮。
明慧忙低下脑袋,哆嗦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罪证。
她写的很慢,除手又麻又痛外,也因内心难安。
能避开武僧的眼,找来把她揍一顿,修善这小贱蹄子,定是攀上了靠山。
往日就疯疯癫癫,眼下有了靠山,岂能不闹上宣宁伯府?
她对宣宁伯府谎称修善意外落水溺亡,到时候闹起来......她简直不敢想,宣宁伯府会如何找她撒气,啊啊啊,这可怎么办是好!
还有那狗屁刺客,问就是没有问题,刺客界的龙头,职业素养标杆,妥妥的!
一晚上没到,就把自己卖了!
明慧牙齿磨了磨,恨不得把那拍着胸脯保证的刺客生吃了。
温知宜一巴掌拍到书案,“怎么?还不服?”
“没,没。”明慧抖了一下,笔差点吓掉,收起恶狠狠的眼神,不敢再胡思乱想,生怕哪儿又刺了对面祖宗的眼,到时候再给她一顿揍。
一刻钟后。
明慧停下笔,捧起案上的纸,恭恭敬敬递过去。
温知宜接过来,快速浏览一遍。
上面写明宣宁伯府,什么时间找到她,又给她什么东西,要求她做什么事,就是这通篇看下来,宣宁伯府人面兽心,心狠手辣,原主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而她,端的是被逼无奈。
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一眼,温知宜掏出一盒印泥,对不自在的明慧抬抬下巴。
明慧领会,打开印泥,按上手印。
温知宜吹了吹,把纸折好收起,对上明慧暗含催促又不敢表露的眼神,冷笑的同时直接问道:“柴娘子的死,与你有关?”
明慧身体紧绷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不让自己露出异样,用状似轻松的语气说道:“柴娘子啊,她运道不好,遇到难产,产后血流不止,和我可没干系。”
听到这话,温知宜露出一点笑。
就在明慧以为,自己蒙混过关时,对面突然说了句牛头不搭马嘴的话,“我听说有些人,挨了打会上瘾,一顿不打她就痒得慌,堂主,你遇到过这种贱骨头吗?”
她满眼好奇,青青紫紫的脸,在烛光下宛如恶鬼。
明慧头皮发麻,感觉身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痛又一股脑冒了出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认命道:“我承认,我不是好人,但柴娘子,真不是我害的,是李家,李家送来的东西,有好些被麝香浸泡过。”
温知宜盯着对面人,点出问题:“你知道,但你没说。”
“这是人家家事。”明慧含糊其辞。
“你收了李家银子。”温知宜语气肯定。
明慧知道躲不过去,索性说道:“大家都收,又不是我一个人收。”
她叹息一口,看神情,却是理所当然,“你年纪轻,不知轻重,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再说,这世上,哪里没这等事?何必大惊小怪呢。”
听到这话,温知宜只觉前所未有的恶心。
她缓缓抬起头,打量面前这间屋子。
左面挂着前朝名画《阿弥陀三尊像》,右边一架多宝阁,金器、玉器、瓷器,另有青铜古器,钟,鼎,尊,彝......窗纱是软烟罗的,床帐是紫俏纱的,连她身上所穿里衣,都是一寸十两的素织轻云纱。
明慧被盯得不自在,双脚偷偷往后挪。
“啊!”
房里响起一声短促惨叫。
之所以短促,因为声音才刚飘出,就让人死死捂住咽了回去。
不多时,温知宜提着大包小包,明柏和长松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前往戒律堂堂主明信的禅室,留下仅着单衣的明慧,瞧着空洞洞的房间,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