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好俊的小娘子。”听到询问的大娘,转头就是一声惊叹,又对她道:“你不是咱们金鱼胡同的吧?”
温知宜笑了笑。
大娘十分有谈兴,“你看前面,就那儿,大门敞开那地儿,那儿就是李家。”
“要说这李家啊,那一天天可是热闹的很呢,那位李相公,眼睛素来是长在头顶上的,他那娘子更是,哎哟,生怕我们看她一眼,脏了她似的,呸。”
“上面两位老人,更是离谱,你看那儿,就李家那外墙,我们碰一下,都得赔两个铜子,李家那太夫人,还专门派人偷摸盯着,再没见过这么刁钻的老婆子。”
阿宝听得眼睛瞪圆。
大娘看得好笑,哈哈说道:“俗话说,恶人自有天收,看看,这不就遭殃了,李家太夫人一碗甜酒酿,好家伙,把全家给药倒了。”
“李家十二口主子,三十几口奴婢,又吐又拉,你瞅门口那大黑狗,四条腿给拉的都打颤了,可怜的哟。”
“李家?御史中丞那家?”温知宜看了眼阿宝。
大娘有些惊讶,“哟,你们认识呀?”
“不!不认识。”阿宝下意识回道。
温知宜握住她手,面色平常道:“我们不认识,就是听过两句,阿嫂仔细说说,这什么甜酒酿,这么大的威力。”
“就是,甜酒酿也有毒吗?”观棋把脑袋凑过来。
“哪里是毒哟。”大娘啧啧摇头,说到兴头,唾沫横飞,“还是太夫人呢,我就没见过,这么会过日子的太夫人。”
“她呀,每顿饭要盯着厨娘做就不说了,半碗没吃完的米饭,也不许人倒,全被她收集起来,做成甜米酒。”
“你说说,这一天剩个半碗一碗的,收集个十天半月,才够做一次甜米酒。”
“天气再凉快,那也得变味啊,你们说是不是?”
观棋嗯嗯点头,提出疑问:“剩下的米饭,不舍得倒掉,也能给下面的人啊,再不济那门口不是还拴着条大黑狗么。”
“嗐,你们知道,她家奴婢吃什么吗?”
观棋摇头。
大娘嘴角下撇,“糙米饭,豆饭,一个月还不一定有口肉吃呢。”
整条金鱼胡同,谁家奴婢最苦,莫过于李家。
简直拉低她们整条金鱼胡同奴婢生活水平标准。
“嘶!”观棋咧了咧牙花子。
温知宜听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这甜米酒......”
“还不是那李相公,不想喝他亲娘酿的甜米酒,又不好当面拒绝,干脆做主把剩下的全赏了下面奴婢,还让一人窝一个鸡蛋呢,门口那大黑狗都得了半碗。”大娘说的头头是道。
“让让,都让让。”
正说着,七八个衙役鼻子上绑着布条,两两一组抬着架子出来。
众人摩西分海般自觉往两边退开。
李相公李文才,躺在架子上,夹紧双腿,拿袖子捂着脸,满头满脸冷汗,李家两位老人脸色惨白,衣带沾屎,路过的时候,还能听到肚子咕噜噜的响。
注视着木板上,以袖掩面无地自容的某人,温知宜有些嫌弃地捂住鼻子。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认识你,李大人。
“啊这,这是抬去医馆?”
旁边大娘扇了扇鼻子,闷声闷气道:“可不是,快五十人呢,又吐又拉的,有些人还没到茅房呢,就......”她给了温知宜一个你懂的眼神,“啧啧,那李家啊,可没落脚的地儿咯。”
衙役进进出出,来来回回七八趟,总算把人都抬了出来。
“哎,这李相公嘛,虽然有点目中无人,心地倒也不坏,对下面的人也心善,可惜有个不讲道理的老娘。”
“可不是,我听人说,李家但凡煮肉,切了几块肉,李太夫人都要数过才行呢,就怕有人偷吃。”
温知宜还第一次听说有这种操作。
李家过得这么清贫的吗?
难道这位李相公,还是位两袖清风,坚守原则的大好官?
阿宝问:“李家很穷吗?”
“哎呀,哪里是哟。”大娘好笑,“穷什么穷,那就是抠的,纯抠。”
说着,她把脑袋凑向马车,一副要和她们分享秘密的模样。
“我给你们说,李家那老两口,隔三差五就要吃酱肘子,每次买了酱肘子,就把儿子孙子叫到房里,偷偷摸摸的吃。”
温知宜和阿宝看向对方,两人四目相对。
嗯......就很难评。
......
从金鱼胡同回来,阿宝陷入低迷。
温知宜没去打扰她,依然带着观棋每天往清河街去。
这一日,趴在窗沿无聊到数下面人头的观棋,终于问出了她心底埋藏已久的疑惑。
“娘子,您为什么一直盯着徐家啊?徐家得罪过您吗?”
“为什么这么问?就不能是我想和徐家和好?”温知宜坐在窗边,冬日和煦的阳光,洒落在她脸颊,将她白皙柔嫩的小脸,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
观棋摇头晃脑,“娘子您就别糊弄我了,你看徐家的眼神,可不像是要和好的意思。”
所以她真的很好奇,娘子和徐家到底有什么仇怨。
温知宜垂下眼睫,仿佛随口说道:“你说,这世上,真有待仇人之子,如亲子的后娘吗?”
“这怎么可能?”观棋反问的话脱口而出。
都说是后娘啦,那还能是亲子吗?
这本就不成立啊。
“是啊,怎么可能呢。”
她声音慢慢降低,细眉微微蹙起,有什么问题似乎正困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