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玉阁。
一个抱着长形锦盒的丫鬟,行色匆匆找到温嫦依。
“娘子,您快看,这是什么?”她献宝似的把手里东西递过去。
温嫦依闻言抬起头,手里是还剩几针的暗纹寿字抹额。
“刚刚门房的喜儿找到奴婢,说顾府给大娘子送了东西来,大娘子不在府里,他们暂时收了下来,喜儿来问奴婢,娘子要不要看一看?奴婢自作主张,把东西拿了来。”
红袖露出手里捧着的锦盒。
她是自拂云去世后,被提拔上来的大丫鬟。
正是争表现的时刻。
温嫦依放下绣棚,声音有些着急,“拿来我看看。”
她早听人说,温知宜常与顾郎君满京都闲逛,顾郎君多守礼的一个人,肯定是被温知宜那个疯婆子逼迫的。
贱人!就知道招蜂引蝶。
看到男人便扑上去,不要脸!
红袖打开盖子,一幅卷起的画轴,静静摆放在里面。
温嫦依完全没有动别人东西的羞愧,伸手把画轴拿出来,毫不客气展开画卷。
红袖把头凑过去,“娘子,是福禄寿三星。”接着,又奇怪道:“顾郎君送这个给大娘子做什么?”
做什么?
这种福禄寿图,多是作为寿礼,送给主人家贺寿。
不算多珍贵,胜在寓意吉祥。
想想最近有谁过寿,不就一清二楚了。
温嫦依面带冷笑,随手合上画卷,往红袖身上一扔,“她倒是不怕人笑话,这么一幅名不见经传的画,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说着,又勾起嘴唇,“这是还不知道,去年五弟丢了多大的脸呢。”
红袖手忙脚乱接住,一张俏丽的小脸闪过恶毒的光,“那娘子您看,这画......奴婢给那边送回去?到时候,咱们只管看好戏。”
“不急。”突然想到什么,温嫦依眼睛一眯,招手让红袖靠近,对着她耳语几句:“你这样......等办好,再让人把画送过去。”
红袖眼睛越来越亮,满面红光。
这边主仆二人密谋着什么,那边国师府里温知宜缓缓睁开眼睛。
夜幕低垂,气氛静谧,北风裹挟着碎雪,吹得门扇簌簌作响,窗外竹影摇晃,不时听到噼啪一声,床头烛灯火花爆了一下,火光微微一闪,又慢慢亮起来。
温知宜睁着眼睛,怔怔望着床顶,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她感觉很累,从身体到内心,透着由内而外的疲惫,每一次呼吸,都会扯到闷痛的心脏,一缕缕针扎般的刺痛,尖锐地彰显存在。
“咕噜,咕噜。”
轮椅滚动的声音靠近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男人低沉的嗓音,“醒了?”
他的声音,像夜色一样沉谧,字里行间没有波澜,也叫人无从分辨情绪,如果是往日,温知宜可能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又给他添麻烦了。
但现在,她实在分不出心思,去分辨他有没有生气。
她羽睫微颤,一颗泪珠滚下眼角,没入鬓发不见踪影。
一颗接着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原本无声的泪流,变成压抑的哽咽,细柔,破碎,很轻很淡,却如一根羽毛,在人心底轻轻一挠。
燕非时气息微顿,搭在扶手的指节蜷缩一下。
他活了三十几年,从没安抚过谁,尤其是这种小女娘,一时间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温知宜侧过身,用背对着他,但那克制的啜泣,依然传了出来。
燕非时面容有一瞬间茫然。
他心底生出一丝后悔,自己留在这里,似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抱拳抵唇咳嗽一声,回想宗室里某些长辈,对待下面闹事晚辈时的模样,可惜他辈分虽高,却没哪个晚辈敢来他面前哭闹。
他学着记忆里模糊的面容,做出温和与包容的神情。
“咳,别哭了,有这个时间,你不如说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不是和那姓顾的,恨不得整天腻在一起么,怎么突然惊怒地晕了过去。”
“你监视我?”
这一开口,语气十分尖锐。
温知宜腾地坐起,心底说不出的烦躁,像是有一把火在烧,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却又在对上对面冰冷的面庞时,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她反应过来,重重闭眼,低声道:“......抱歉。”
燕非时面色温和,心里并无波动,“你心神俱损,切记大喜大悲,否则,与寿数有碍。”
听到这话,温知宜扯出一点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死了也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你死了,答应我的事,谁来办?”燕非时打断她的自嘲。
温知宜回神,暗暗咬牙:“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有点人情味!”
“这不还没死么。”燕非时靠着轮椅,语气轻飘飘的。
温知宜背过身,不想看到他。
却不知她这一动,纤细柔软的腰肢,完全暴露在男人面前,仿佛初春的杨柳,美丽而又脆弱,燕非时身形轻顿,不自觉偏开了头。
他不由轻抚了一下额头,再次感到留在这里是一个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