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旭从篝火前过来,递过一串烤藕片给师兄。
顺着师兄的视线,他看到了站在帐篷前,不知道在说什么的两个女娘,他在师兄身旁坐下,咬了一口手里的藕片,含糊地说道:“师兄刚刚看到没,你的好表弟一副不认识你的样子。”
燕非时垂下眼眸,转了转手中铁签,随后抬头望着向漆黑夜空,淡声道:“挺好。”
“是挺好。”韩旭学着他的样子,俊秀疏淡的面庞上,是前所未有的兴味,“师父如果还在,一定会很高兴。”
他的这位师兄,从小就是个怪人。
不是说他长相奇怪,而是不同于一般婴儿,他极少哭闹,等稍微大一点儿,给他两根竹片,他都能坐在地上看一天。
据说师父在捡到他之前,一直担心师兄脑子有问题。
周琰,不,应该叫曹峥,他本是曹家血脉,其父乃曹家二郎,师兄的二舅舅,因曹家出事,他以金蝉脱壳之法,从抓捕曹家人的禁军手里逃脱,但因受伤颇重,一直没敢现身,后与一农女成亲,诞下儿子曹峥。
曹峥四岁那年,其父伤势复发,眼看不久于人世,临死前,他找上带着两个徒弟在山里清修的无为子,也就是燕非时和韩旭的师父,请求对方能收留曹峥。
曹峥自幼好动,虎头虎脑,天不怕地不怕。
用一句话来说的话,就是整个人透着一股欠欠儿的气质。
从进山的第一天,他就挨了小燕非时一顿胖揍,因为他拿尿去滋小燕非时的书,看着因为曹峥的到来,总算有了两分人气的大徒弟,无为子到底留下了曹峥,并为其取名周琰,以作孤儿收养。
韩旭躺到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师兄,你越来越像个人了,挺好的。”
“怎么?我在你眼里,不是人?”燕非时不是很想搭理突然变得感性的某人。
韩旭耸耸肩膀,“你揍我们的时候,就很不是人。”
有个小心眼又声色不露的师兄,他和周琰可谓是被他揍着长大的。
燕非时没有说话,咬一口洒满辣子的藕片,目光越过韩旭看向了帐篷前俏丽的小姑娘。
温砚云的突然造访,令温知宜深感奇怪。
但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总不好把人赶走。
于是,她把人喊到一旁,询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以及她过来有什么目的。
温砚云小声道:“大姐姐你下马车的时候,我看见你了。”
“这伪装果然没什么用。”温知宜小声嘟囔了一句,低头看了眼身上男装。
温砚云道:“大姐姐,你要小心点,二姐姐也来了,她也看到你了,我见她盯着你看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能出门了?”温知宜好奇问道。
不是说伤得很重么,脸上的疤还没掉完呢。
她在心里嘀咕一句,面上平静道:“我不找她麻烦就罢了,她还想找我麻烦,你自己长点心吧。”
温嫦依会毁容,与她可没关系。
温砚云小脸僵了一下,低下脑袋解释道:“大姐姐不在府里,你还不知道,阿父要送二姐姐入魏王府了?”
“嗯?这什么时候的事?”原本还漫不经心地温知宜,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
入魏王府?
温家这是打算站队了?
糊涂,真老眼昏花了不成,这不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么!
不行,她身上还挂着温家女的身份呢,温家一旦倒霉,她能好过吗?
自己不想活,不要带上她啊!
温砚云不知道大姐姐的脸色怎么一下变得这么难看,她就是觉得二姐姐先前看大姐姐的眼神太过凶狠,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所以想着来告诉她一声而已。
她怕怕地说道:“我是听库房的妈妈说的,阿父在让人给二姐姐备嫁妆,点明了要挑好的贵的,说是要送去魏王府的。”
谢氏虽然走了,但她经营的人脉还在。
这些人自然而然归到温砚云手中。
她年纪小,又失去母亲,一些滑头的降不住,好在还有两三忠心之人。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似是想起什么,“大兄也要成亲了,娶的就是李家表姐,等秋猎过后,阿父就要送李家表姐归家,然后请媒人上门提亲呢。”
一嫁一娶,温家与魏王府关系,真亲如一家。
当然,温嫦依不能算嫁,因为魏王早就娶了魏王妃。
可温嫦依入魏王府,就代表了温泽川态度。
魏王母子必然早就有拉拢温家的意思,送来温家的外孙女李婉,除了想通过她加深和温家关系,恐怕宫里那位惠妃娘娘,早就打算好了让她择温家一子嫁。
温家之前不接茬,如今突然改变主意。
难道真是被除爵这一事给打击到啦?
这就麻烦了。
温家意图下场,如果她不姓温,她只当看一场戏,偏偏她和温家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她得想想,自己怎么从温家这个火坑跳出去。
见大姐姐一脸深思,像是遇到什么难题,温砚云试探地问道:“大姐姐,你没事吧?”
温知宜回神,对上温砚云暗含担忧的脸,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刚开了一个头,后面的话不知如何出口,难道要她说,温家眼看到头了,你赶紧离开温家。
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又如何离开温家?离开温家又能去哪里?
谢家?
谢家看起来平静了,但隐藏在冰山下漩涡才是要人命。
除非谢氏和谢家断绝关系......对了,她也可以和温家断绝关系啊,她记得在什么地方看过,男子若要和宗族断绝关系,可以递交《出族状》于官府备案。
男子都行,她们女娘......应该也行吧?
一个隐约的念头在脑海闪过,她对温砚云道:“俗话说,宁跟讨饭娘,不跟当官爹,你要不让你娘把你要过去,再让你娘和谢家分清关系,你们母女二人离开京都生活吧。”
这话听起来就很不妙。
温砚云紧张起来,“是、是要出事了吗?”
有些事情,着实不好明说,例如她觉得魏王当太子的机会很渺茫,温家投资魏王,还不如投资肃王呢,肃王至少在边疆,有实打实的军功,魏王有什么?
也就有文臣的几声夸赞。
虚无缥缈的,真的让人很不放心。
“哎,你别紧张,都是我的猜测,也做不得准。”温知宜先安抚了一句,接着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听听就是,权当是答谢你今日前来相告的恩情。”
其他再多的,那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