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的齿轮在陆昭明掌心下发出垂死的呻吟。
慕青璇指尖刚触到岩壁上那簇幽蓝结晶，整座星陨深渊陡然震颤起来。地心引力化作无形巨手攥住众人脏腑，苏九娘喉头一甜，妖丹破碎处的裂痕又蔓延半分。
“别碰矿脉！”陆昭明左瞳银芒暴涨。
迟了。
结晶丛中猝然刺出猩红藤蔓，直扎慕青璇眉心朱砂——
“铛！”
断水剑鞘横空截杀，百里惊鸿独臂抵住藤蔓，酒葫芦甩出的烈酒在剑锋燃起青焰：“噬星妖藤…这东西早该绝种了！”
藤蔓断口喷溅的黏液竟腐蚀玄铁剑鞘，百里惊鸿踉跄后退，腰间天刑锁嗡嗡剧震。始终沉默的裴元敬突然劈手夺过锁链，半面修罗纹在暗处泛起血光：“是龙血浇出来的邪物…敖烬，你闻到了吗？”
龙太子颈侧逆鳞骤然竖起。
深渊在此刻揭开真容。
岩壁苔藓层层剥落，露出覆盖整座地宫的青铜机械阵。齿轮咬合处嵌着森白龙骨，管道里汩汩流动的分明是稀释的龙血！那些被众人当作星髓矿脉的幽蓝晶体，正从龙血中贪婪吮吸金辉——
“他们在提炼星辰之力…”慕青璇的天衍罗盘“咔嚓”裂开新纹，“用活龙作熔炉！”
仿佛回应她的低语，地宫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三百丈外的青铜巨门隆隆开启，门缝中泄出的罡风将敖烬狠狠掼在龙骨齿轮上。龙血顺着锈蚀沟槽汇入门内，黑暗中亮起两轮血月。
是眼睛。
盘踞在星髓矿源上的魔龙残骸昂起头颅，它半边身躯嵌进青铜机关，另半边嶙峋白骨间流淌着银河般的光雾。
“父王…”敖烬的嘶吼被重力碾碎在喉间。
“交出…玄骨…”
魔龙颅骨开合，迸出的却不是龙吟，而是陆昭明怀中日夜灼烫的星陨玉佩共鸣声！
九曜玄骨在他脊梁深处疯狂搏动，左眼银瞳不受控地倒映出诡异星图——北斗九星竟有三颗钉在魔龙骨架上。慕青璇突然死死按住心口，无垢仙体传来的剧痛让她看清真相：那些所谓“星髓矿”，全是凝固的龙族怨气！
“跑！”陆昭明一把扯回扑向魔龙的敖烬。
青铜巨门轰然洞开。更多噬星妖藤如赤潮涌出，百里惊鸿的断水剑舞成青虹，斩落的藤蔓却落地化形，变成满地爬行的血婴。裴元敬的天刑锁横扫一片，血婴碎尸竟粘合成三头六臂的怪物。
“没用的！”苏九娘甩出牵机丝缠住众人腰身，“妖藤吃够了龙血，能寄生万物！”
混乱中，慕青璇染血的指尖按上岩壁某处。
那里刻着璇玑殿的月牙金纹，纹路里沉淀着光阴沙漏的气息。当她将天机反噬的痛楚灌注其中，金纹骤然绽放——
时空凝固。
翻涌的血藤僵在半空，连魔龙眼眶流淌的星雾都凝成丝缎。只有燕长歌的身影从虚空踏出，覆眼的白绫无风自动：“你们惊动了‘牧神’的饵池…”
他掌心的溯时轮正疯狂倒转，沙粒从指缝急速流失。
“说清楚！”陆昭明劈手去抓他衣襟，指尖却穿过虚影。
“这座深渊是饲养场。”燕长歌的白绫渗出血迹，“魔龙吞噬龙裔精血转化星髓，星髓滋养九曜玄骨，而玄骨…”他忽然侧耳倾听什么，语速急如骤雨：“是开启周天星斗大阵的钥匙！”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魔龙骨架上三颗星辰猛地亮起。陆昭明脊骨剧痛，左瞳银光失控地射向星髓矿源。幽蓝结晶纷纷炸裂，蕴藏其中的星辰之力化作洪流灌入他体内——
“停下！你会被同化成矿脉！”慕青璇的罗盘彻底爆碎。
但更骇人的是敖烬。
龙太子颈间逆鳞片片倒竖，魔龙眼眶里的血月牵引着他步步向前。当他踩进星髓矿脉的瞬间，液态星光顺鳞片缝隙钻进血脉，左臂皮肤迅速结晶化！
“敖烬，醒醒！”苏九娘的牵机丝缠住他龙角。
“没用的。”燕长歌突然拽下白绫。
他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旋转的星云：“三百年前无妄海斩龙祭，这条魔龙自愿被炼成饵池。因为它的太子——”溯时轮陡然定格，“就是今日的敖烬！”
真相如冰锥刺进所有人心脏。
魔龙发出震裂深渊的哀鸣。
它挣扎着想甩脱青铜锁链，骨架却在星辰之力冲刷下不断剥落。那些坠落的星髓如活物般爬向陆昭明，在他皮肤表面烙下北斗刻痕。九曜玄骨正在觉醒第四星，代价是他的双腿开始玉石化！
“剥离玄骨会死，不剥离会变成矿脉…”百里惊鸿灌了口酒，独臂擦过断水剑锋，“小子，选个痛快死法？”
酒液混着血洒在剑身，百里惊鸿的气息骤然锋锐如出鞘利刃。裴元敬突然按住他肩膀：“用那个。”
罪天尺从镇魔使袖中滑出，尺端指向慕青璇：“无垢仙体是最好容器，把星髓引到她体内！”
“你们疯了？”苏九娘尖叫，“她会百倍痛…”
话音未落，陆昭明已扑向慕青璇。
不是转移星髓，而是带着满身星光狠狠抱住她。当结晶化的指尖触到她后颈时，肆虐的星辰之力突然温顺如溪流——
无垢仙体竟在净化星髓！
慕青璇眉心朱砂印灼如赤焰，三百道金色符文从皮肤底层浮出。那是天机阁种在巡天使体内的禁制，此刻却被星辰之力烧得滋滋作响。她痛得蜷缩在陆昭明怀里，指甲抠进他脊骨位置，玄骨银光透衣而出，将两人裹成光茧。
“原来如此…”燕长歌的白绫彻底染红，“无垢仙体本就是为容纳星髓而造的容器！”
光茧中传出骨骼碎裂声。
陆昭明背后衣衫炸裂，四道星痕如剑戟刺出皮肉，第五道虚影正在凝结。魔龙在这威压下轰然坍塌，骨架里的三颗星辰挣脱束缚，流星般投向光茧！
“拦住星辰！”裴元敬的天刑锁追星而去。
百里惊鸿的剑比锁更快。
断水剑锋撞上第一颗星辰的刹那，剑魔三十载的酒债化作惊天剑意。酒气蒸腾成云，云中浮现万里江雪——正是当年寒江冰封的景象！
那颗星辰在剑意里融化，灌入陆昭明将愈的断水剑。
第二颗星辰被敖烬截住。
龙太子结晶化的左臂主动迎向星光，鳞甲寸寸龟裂：“父王，这次我陪您！”魔龙残存的右眼忽地淌出血泪，星辰之力温柔地包裹住敖烬，将他左臂结晶还原成血肉。
第三颗星辰却直扑燕长歌。
璇玑殿少司命不闪不避，任由星辰贯胸而过。心脏碎裂声被沙漏倒转的轰鸣淹没，他咳着血沫大笑：“看见了吗陆昭明…第五星对应的死局！”
濒死的瞳孔里，倒映出慕青璇体内三千傀儡禁制全数熔毁的画面——
光茧炸裂。
陆昭明脊骨上五道星痕灼穿云霄，怀中人却已气若游丝。她颈间浮现细密的傀儡接缝，正如燕长歌瞳孔所映：所谓无垢仙体，不过是天机阁批量制造的傀儡容器！
深渊顶端传来岩层坍塌的巨响。
周天星斗大阵的虚影在崩落的土石间流转，阵眼赫然悬着牧神者收割傀儡的玉册。
“拿着这个。”燕长歌将染血的溯时轮塞进陆昭明手中，“去堕仙崖…找我的墓碑…”
沙漏彻底流空。
时光冻结解除的瞬间，噬星妖藤的赤潮吞没了璇玑殿少司命残破的身躯。
陆昭明抱紧慕青璇踏进虚空镜打开的通道。
最后回望时，他看见敖烬立在魔龙骨架上，龙太子手持覆海戟捅穿自己逆鳞。
龙血浇灌下，星髓矿脉绽放如星河。
“告诉九娘…”敖烬的声音混在龙吟里传来，“覆海戟的戟杆是空的…里面有她妖丹…”
虚空镜闭合前，陆昭明的银瞳清晰看见——
那些随龙血渗入地脉的星髓，正悄然流向寒江底万盏青铜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