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保华挂断刘建设的电话后，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汗湿的指印。
“操！”他一拳砸在椅子的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
疼痛从指关节蔓延到整条手臂，却丝毫不能缓解他胸腔里翻腾的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刘建设说得对，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而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但刘玉莹显然不会采取任何强硬措施，她从来都是那个唱白脸的人，永远在女儿面前扮演温柔理解的角色。
杨保华的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拨通了杨保民的电话。
杨保民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他正在父母家的客厅里陪父亲下象棋。
杨德源的手指悬在炮上方，眉头紧锁地思考着下一步。
“爸，我接个电话。”杨保民瞥见屏幕上大哥两个字，立刻站起身，棋子被他起身的动作带得微微晃动。
杨德源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目光仍黏在棋盘上。
杨保民快步上楼，关上自己旧时卧室的门才接起电话。
“大哥？”
“保民，你在哪？方便说话吗？”杨保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和一种杨保民许久未闻的紧绷感。
“在爸妈家。”杨保民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尽管楼上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晚打来，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然后是玻璃杯重重放在桌面上的声响。
“我刚给刘建设打了电话。”杨保华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那种刻意控制的平静下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杨保民的心沉了下去。
他走到窗前，无意识地用手指拨弄着窗帘上的流苏。
“是秋秋又去玩cosplay了。”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就在曹安墨那个畜生上诉期间，她又回到了那个该死的圈子。”
“刘玉莹还一直瞒着我，每次我问起秋秋的情况，她都回我说还好。”
“什么？”杨保民的声音陡然提高，“不是才出了那档子事吗？大嫂她怎么不管管？”
“她管？她巴不得彦秋天天泡在那个圈子里！”杨保华冷笑一声，胸口剧烈起伏。
“我提了无数次请家教补课，她总是说再等等，等彦秋状态好一点。”
“现在好了，状态好到又回去找那群狐朋狗友了。”
杨保华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扯开领口的两颗纽扣，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呼吸顺畅些。
窗玻璃映出他扭曲的面容，眉头紧锁，眼睛布满血丝，嘴角因愤怒而不停抽搐。
“大哥，你先冷静……”杨保民干巴巴地劝道。
“冷静？”杨保华的声音陡然提高，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怎么冷静？那个圈子害她染上毒瘾，害她被…而现在刘玉莹居然又放任她回去。”
杨保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拳头砸在墙上。
他想象着大哥现在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的样子，那是杨保华怒极时的模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杨保民似乎在思考。
杨保华能听到弟弟轻微的呼吸声和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哥，我有个朋友……”杨保民终于开口，语气谨慎。
“他表弟家的孩子前几年特别叛逆，打架斗殴、逃学上网吧，后来送去了一个全封闭军事化管理的学校，效果不错。”
“全封闭军事化管理？”杨保华皱起眉头，眼前浮现出电视里见过的那些穿着迷彩服、站军姿的学生形象。
“对，全封闭的那种。”杨保民解释道，声音压低。
“一年只能回家一两次，平时不能带手机，统一作息，严格管理。听说那学校有心理辅导老师，还能补文化课。”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也许，也许能让彦秋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杨保华的心跳突然加速。这个提议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严格管理、远离不良影响、重塑纪律...这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但紧接着，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彦秋会恨死他的。
“这，会不会太极端了？”杨保华迟疑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台。
“哥，你觉得彦秋现在的情况还不够极端吗？”杨保民反问道，声音严肃起来。
“她差点被毒品毁掉，那个曹安墨的案子还没结束，她又回到那个圈子里。”
“再这样下去……”
杨保民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把秋秋送进去啊。”
“至少能让她远离那个圈子。”杨保民感到这个提议既残酷又必要。
“学校会重新规范她的作息、行为，还能补上落下的课程。”
“刘玉莹绝不会同意。”杨保华的声音低沉下来。
杨保民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决定需要他自己想清楚，自己只能给个建议。
沉默了一会，杨保华忽然问道：“你有那所学校的联系方式吗？”
“我找朋友问问，然后再跟你说。”杨保民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
“大哥，你要考虑清楚。那种学校，据说很严格。”
“比戒毒所还严格吗？”杨保华冷冷地反问。
只要能让杨彦秋远离cosplay，远离毒品等一切危险的环境，杨保华都想试试。
杨保民无言以对。
“把学校资料发给我，我直接和他们联系。如果真要这么做，我需要了解每一个细节。”杨保华苦笑一声。
挂断电话前，杨保华突然又问：“爸妈最近怎么样？”
杨保民望向窗外，说道：“都挺好的。爸的血压最近控制得不错，妈还是老念叨你一个人在国外太辛苦。”
“别跟他们提彦秋的事。”杨保华顿了顿，“至少现在不要。”
杨保民答应着，挂断电话后在床边呆坐了很久。
书桌上摆着一张全家福，是杨彦秋小学毕业时拍的。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整洁的连衣裙，笑容腼腆，还没有染上金发，没有画浓妆，更没有接触那个改变她人生轨迹的cos圈。
杨保华和杨彦秋父女之间，似乎已经隔着一道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铁网。
而他现在，正帮着杨保华在这铁网上再加固一道锁。
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杨保华走到落地窗前，迪拜的夜景璀璨如星河，而他的心却沉在黑暗里。
军事化学校，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既像救赎，又像另一种形式的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