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多的言语。
“下去吧。”
“嗯。”方诗涵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抬手将颊边被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
两人并肩走向楼梯口,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下楼的脚步声似乎比上来时更响亮,也更沉重。
偶尔,手臂会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带来微弱的电流感,让方诗涵的心跳漏跳半拍,下意识地往旁边挪开一点点,却又舍不得离得太远。
苏白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拘谨和不自在,他没有刻意去打破沉默,只是放缓了脚步,让她不必因为紧张而走得太急。
塔楼外的喧嚣声逐渐清晰,将他们从刚才那片只有星光和彼此心跳的世界里,慢慢拉回现实。
当他们走到塔楼下,重新汇入街道的人流时,远远就看见陆若泠和虹霓正从游乐区的方向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陆若泠手里抱着好几个一看就是游戏摊位赢来的玩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兴奋。
虹霓也捧着一个小巧可爱的毛绒小龙玩偶,小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显然玩得很开心。
“苏白!诗涵!你们看!”人还没到跟前,陆若泠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看到没有!本小姐出马,片甲不留!这几个摊位的最高奖都被我拿下了!那个老板脸都绿了,哈哈哈!”
她跑到苏白面前,献宝似的将怀里的一堆玩偶往他面前一怼,眉飞色舞地炫耀着自己的战绩:“怎么样?厉害吧!尤其是那个射击游戏,我跟你说,简直是闭着眼睛都能打中靶心!”
虹霓也仰起小脸,学着陆若泠的样子,把自己怀里的那个小龙玩偶举高,奶声奶气地对苏白说:“苏白......玩......赢!”
苏白看着她们俩,尤其是陆若泠那副恨不得把“本小姐天下无敌”写在脸上的表情,眼中难得地掠过几分笑意,伸手揉了揉虹霓的小脑袋:“嗯,你们都很厉害。”
然而,陆若泠炫耀的兴奋劲儿很快就消退了一些。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点什么。
她的大眼睛在苏白和方诗涵之间来回扫视了几圈,眉头微微皱起。
按理说,她这么大张旗鼓地炫耀,苏白就算不夸,多少也会怼她两句,或者露出那种“你也就这点出息”的无奈表情。
可今天的苏白,虽然也回应了,但总感觉有点......心不在焉?
或者说,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完全在她和虹霓身上。
再看方诗涵,她站在苏白旁边,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容,但陆若泠总觉得那笑容有点......飘忽?
而且,方诗涵的脸颊好像有点红?
眼睛也亮得有些过分,像是刚哭过,又像是强行打起了精神。
这两人......刚才在塔顶上,到底干嘛了?
气氛有点怪怪的。
“喂,”陆若泠停止了炫耀,狐疑地看着他们俩,“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上去看个风景,下来怎么感觉魂不守舍的?”
方诗涵被她这么一问,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眼神有些闪烁,下意识地避开了陆若泠探究的目光,伸手帮虹霓整理了一下有点歪的小裙子,故作镇定地说:“没、没什么啊,就是风有点大,吹的吧。”
这解释......也太没说服力了。
苏白看了一眼明显有些慌乱的方诗涵,又看了一眼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陆若泠,觉得再让后者追问下去,场面可能会更尴尬。
他适时开口,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时间不早了,虹霓也玩累了。”
他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家伙,虹霓确实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眼睛。
“我们回家吧。”
“回家?”陆若泠还想再追问点什么,但看到苏白已经迈步,虹霓也乖巧地牵住了苏白的手,方诗涵也默默跟上,她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
“好吧好吧,回家就回家。”她嘟囔了一句,抱着她的战利品跟了上去,“苏白,你等等我啊!喂!帮我拿着啊,我一个人拿不下!”
......
天龙城,马家。
客厅里的空气味道怪怪的,一股宿醉和烟草混合的浑浊味道。
马东逸像一滩烂泥般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双眼布满血丝,瞳孔深处是无法驱散的疲惫和阴霾。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久到脖颈都开始僵硬。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和轻微的开门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马东逸没有动,甚至没有抬眼,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哼。”一声冷哼先于话语传来,带着明显的不悦。
穿着一身剪裁得体、质料考究深色正装的中年男人,面色沉肃地走到客厅中央,目光如电般扫过瘫在沙发上的儿子,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一点执剑人的风骨吗?像什么话!”
马东逸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颓丧像是藤蔓,早已将他全身缠绕。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略显丰腴,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她先是心疼地看了一眼形容憔悴的儿子,然后才转向自己的丈夫,劝慰道,“孩子心里也不好受。”
男人没再立刻发作,但脸色并未缓和。
他在沙发对面的单人椅上坐下,身体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再次锁定马东逸。
女人则在马东逸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柔声道:“东逸,打起精神来。”
马东逸这才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父母:“爸,妈......”
男人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平板地陈述:“你的事,暂时压下去了。”
“压下去了?”马东逸猛地坐直了身体,动作之快甚至让他有些头晕。
他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血丝都因此而淡了几分,“爸,您是说......高山城那边......”
这段时间,他如同惊弓之鸟,日夜煎熬,生怕高山城的事情彻底败露,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嗯。”男人微微颔首,“动用了一些关系,花了不小的代价。灵剑协会那边不会再有人深究了,相关的证据和线索,也都处理干净了。”
马东逸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脸上涌现出狂喜之色:“太好了!太好了!爸,我就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我就知道!”
他语无伦次,心中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然而,男人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兴奋火焰。
“但是,这不代表事情就过去了。你这次捅的篓子太大,影响太恶劣,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马东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父亲,不明白这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