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深处,暗金色的《盗天书》缓缓沉浮,如同星核沉入无垠的墨海。封面上融合了少年拙气与寂灭道痕的笔迹,散发着温润而沉重的光泽,将浩瀚的法则洪流与劫雷之力驯服,化为温顺的暗流,在苏半夏新生的经脉与烙印中无声奔涌。焚魂的剧痛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脱胎换骨后的沉凝与虚弱,如同大病初愈,四肢百骸都透着力量耗尽的酸软,唯有眉心那深邃的星痕烙印,证明着体内蛰伏着何等恐怖的存在。
溶洞的冰冷与死寂重新包裹了她。无字碑依旧矗立,底座狰狞的裂缝中,金色的血泪已停止流淌,凝固成琥珀般的晶体。空气中弥漫着劫灰、骨粉与干涸血液混合的刺鼻气味。冷月消散处,只余下一片空荡的冰冷地面,连最后一丝寂灭剑意的气息都彻底消散于虚无。齐不语存在过的痕迹,更是如同从未出现。
死寂。绝对的死寂。
苏半夏缓缓站直身体,墨绿色的残破医袍被血污板结,贴在身上。她环顾这片承载了太多死亡与悲恸的废墟,眼中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片历经劫火淬炼后的、近乎冰封的沉静。那沉静之下,是刻入骨髓的恨意与守护的执念,如同暗流在冰封的河床下汹涌。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世界根基的沉闷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深处传来!紧接着,是整个九霄大陆的剧烈震动!
不是局部的山崩地裂,而是整个大陆板块都在呻吟、在颤抖!江河倒流,山峦倾颓,巨大的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撕裂了苍白死寂的大地!天空那覆盖一切的苍白光幕,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皱的宣纸,剧烈地扭曲、波动!
震动仅仅持续了数息,便诡异地平息下来。然而,一股更加沉重、更加古老、仿佛源自洪荒初开的恐怖威压,却如同苏醒的太古巨兽,瞬间弥漫了整个天地!
苍穹之上,那覆盖三界的苍白光幕,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
一道巨大无朋、边缘流淌着熔金般法则光焰的十字形裂口,横贯天宇!裂口内部,不再是之前的虚无或雷浆,而是翻滚着粘稠如墨汁的混沌气流!在这混沌的中心,一座庞大到超越认知极限的山脉轮廓,如同从沉睡中醒来的巨神,缓缓地、带着镇压万古的沉重威压,从裂口中…探出了它的基座!
倒悬昆仑!
禁忌之地!
天道秩序的根基与牢笼!
它终于不再隐匿于地脉深处,而是撕开了世界的表皮,将其冰冷狰狞的真容,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生灵面前!那倒悬的山体棱角分明,通体呈现出死寂的玄黑色,如同被最粗暴的巨斧劈砍而成,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沉重与绝望。无数条粗大、虬结、如同血管神经般的暗青色脉络,从山脉基座延伸出来,深深地扎入下方翻滚的混沌气流之中,贪婪地吮吸着混沌能量,将其转化为冰冷秩序的养料!
随着倒悬昆仑的显现,一股无法抗拒的、混合着诱惑与毁灭的宏大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九霄大陆!
“天门…已开…”
“登天…证道…”
“凡…攀至…巅者…赐…永生…”
这意志并非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所有尚存意识的生灵灵魂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紧接着,在无数道惊骇、贪婪、绝望交织的目光注视下,从那倒悬昆仑探出的、巨大如星辰的玄黑色基座底部——
嗤啦——!!!
一道无法形容其璀璨的光华,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晨曦,悍然刺破了翻滚的混沌气流,撕裂了凝固的虚空,朝着下方苍茫的大地,垂落下来!
光华迅速凝实、延展!
须臾间,一道巨大无朋、通体由半透明琉璃构筑而成的阶梯,贯穿了天地!它从倒悬昆仑的基座垂下,穿透混沌裂口,无视了空间距离,一端深深扎入九霄大陆中央的“倒悬昆仑”遗址(原禁忌之地入口),另一端则如同神只的权柄,悬停在离地万丈的虚空!
登天梯!
琉璃般的阶梯,每一阶都宽逾百丈,高如城楼!阶面光滑如镜,流淌着七彩的霞光,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浓郁灵气与…那诱惑灵魂的“永生”气息!霞光所及之处,苍白光芒被驱散,污秽的墨血被净化,连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与死寂,都仿佛被这“神迹”的光芒所掩盖!
九霄大陆,彻底沸腾了!
短暂的死寂被瞬间点燃,化作席卷天地的狂热巨浪!
“天门!真的是天门开了!”
“登天梯!永生!是永生啊!”
“冲啊!机缘就在眼前!一步登天!”
“滚开!挡我者死!”
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在绝望中扭曲的欲望,对力量的贪婪,对死亡的逃避…所有的一切,在这“登天永生”的诱惑面前,彻底爆发!无论是残存的修士大能,还是侥幸未死的凡人武者,甚至是被法则同化、肢体异变的怪物,此刻都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鲨鱼,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朝着大陆中央、那登天梯垂落之地,疯狂涌去!
人潮!黑色的、浑浊的、散发着贪婪与毁灭气息的人潮!如同无数条肮脏的洪流,从九霄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汇聚,冲向那唯一的“生”路!践踏!厮杀!为了更靠近梯基一步,为了更早踏上那琉璃阶梯,昔日的同门反目,血脉相残!法宝的光芒,污秽的能量,野兽的爪牙,在狂热的洪流中疯狂碰撞、爆裂!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瞬间染红了通往梯基的千里荒原!
苏半夏站在流沙谷溶洞的出口,冰冷的山风卷起她染血的衣袂。她看着远方那如同末日狂欢般的恐怖景象,看着那贯穿天地的琉璃巨梯,眼中没有丝毫狂热,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与洞悉本质的寒芒。
登天?永生?
不过是天道收割最后的“果实”,清理残余“杂质”的屠宰场!
那琉璃阶梯散发的霞光越是美丽,越是纯净,内里蕴含的冰冷秩序意志,就越是让她感到刺骨的寒意。这梯,是饵,是剔骨的刀,是通往真正坟墓的甬道!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因《盗天书》传承而翻腾的虚弱感,以及识海深处因冷月寂灭而残留的刺痛。眉心星痕烙印微微闪烁,一股沉凝的力量在四肢百骸流转。她必须去!去那漩涡的中心!倒悬昆仑已现,一切的根源与终结,都在那里!
就在她准备动身的刹那——
嗡!
一道冰冷、锐利、带着斩断虚妄气息的剑意,如同沉寂已久的寒潭骤然冰封,毫无征兆地在她身侧的空间中弥漫开来!
苏半夏心头猛地一跳,霍然转头!
只见身旁不远处,那片空荡冰冷的虚空,如同水波般无声荡漾。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无声无息地踏入了这弥漫着劫灰与血腥的现实。
是冷月!
但…又不再是苏半夏记忆中那个清冷如霜、锋芒毕露的冷月!
她的身形依旧纤细,却透出一种近乎虚幻的透明感,仿佛由最纯净的寒冰雕琢而成,随时可能融入空气。那身标志性的白衣,此刻呈现出一种流动的、半透明的冰蓝色泽,如同冻结的月光织就。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脸——五官轮廓依旧绝美,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冰晶面具!面具之下,仅存的右眼瞳孔,不再是寒潭般的幽深,而是化为两点纯粹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冰蓝星芒!眼神冰冷、漠然,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感波动,只剩下一种洞穿万古、执行绝对寂灭的…神性!
她的左臂,不再是沉重的石质,而是彻底化为了一柄流动的、由纯粹寂灭剑意凝聚而成的冰蓝色光刃!刃身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切割空间的细微涟漪。而她的右臂…空空荡荡,自肩胛以下,只有一片缓缓逸散着冰晶碎屑的虚无。
冷月…寂灭剑意化身?!苏半夏瞬间明悟!这是冷月彻底消散前,将自身最后的本源与寂灭剑意极致升华,融入苏半夏识海烙印后,在《盗天书》重纂、力量反哺下,由烙印中属于冷月的守护执念与寂灭道韵,结合此界天地法则,重新凝聚出的…剑意化身!她不再是人,而是行走的寂灭法则!是守护苏半夏完成最终使命的…最后一道剑!
冷月(化身)那冰蓝的星眸,毫无情感地扫过苏半夏,确认了她的存在后,便如同最精准的罗盘,瞬间锁定了远方大陆中央那贯穿天地的琉璃登天梯!一股斩断一切、冻结万物的恐怖剑意,如同无形的风暴,以她为中心轰然酝酿!
无需言语。苏半夏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斩断那通往坟墓的阶梯!
“走!”苏半夏不再犹豫,低喝一声。体内《盗天书》的力量流转,身形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朝着大陆中央激射而去!冷月的剑意化身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紧随其后,所过之处,空间留下一道道细微的、被冻结的黑色裂痕。
当苏半夏和冷月化身赶到大陆中央时,眼前已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曾经的“倒悬昆仑”遗址,早已被疯狂的人潮彻底淹没。琉璃登天梯的万丈基座,如同巨神的脚踝,深深插入一片由血肉与残骸铺就的猩红沼泽之中!无数修士、凡人、怪物,如同最卑微的蝼蚁,踩着同伴的尸骨,嘶吼着、抓挠着、用尽一切手段,疯狂地向上攀爬!
琉璃阶梯宽逾百丈,此刻却拥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每一阶上都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向上蠕动的身影。法宝的光芒在拥挤中互相碰撞、炸裂,溅起一片片血雾。污秽的能量攻击在狭窄的空间里肆虐,将大片的攀爬者化为脓血或焦炭。惨叫声、怒吼声、骨骼碎裂声、法宝爆鸣声…混合成一首地狱的交响曲。
登天梯的琉璃阶面,在无数生灵的践踏与污秽能量的侵蚀下,依旧光滑如镜,流淌着梦幻般的七彩霞光。那霞光似乎拥有某种奇异的力量,让每一个踏上阶梯的生灵,都暂时忘却了恐惧与痛苦,眼中只剩下对更高处、对“永生”的极致贪婪!
然而,这“神迹”的平静,在苏半夏和冷月化身抵达的瞬间,被彻底打破!
嗡——!!!
一声低沉、宏大、如同亿万座冰冷齿轮同时开始转动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苍穹之上、从倒悬昆仑的基座深处传来!
紧接着,那光滑如镜、流淌霞光的琉璃阶梯,发生了恐怖至极的异变!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牛油!所有正在攀爬的修士脚下的琉璃阶面,瞬间变得滚烫赤红!粘稠的、散发着刺鼻焦糊味的金色液体,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阶面内部疯狂渗出、蔓延!攀爬者们的鞋子、护体罡气,甚至血肉,在接触到这金色液体的瞬间,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青烟冒起!惨嚎声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嚣!
“啊!我的脚!”
“这是什么?!”
“救我!拉我上去!”
但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攀爬者们因脚下腐蚀剧痛而本能地想要抬脚、抓握上方阶梯或同伴时——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声令人牙酸的机括弹响从阶梯内部传出!
每一级琉璃阶梯的边缘,那原本光滑的棱角处,猛地弹射出无数根细密、锋利、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锯齿倒刃!倒刃之上,更流淌着粘稠的金色液体!
同时,阶梯的立面,如同翻转的钉板,瞬间刺出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尖锐骨刺!骨刺顶端同样滴淌着腐蚀性的金液!
更恐怖的是,阶梯与阶梯之间的连接缝隙处,猛地探出无数条由纯粹法则之力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暗金色锁链!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蟒,带着禁锢与切割的意志,疯狂地缠绕向拥挤在阶梯上的密集人群!
陷阱!致命的陷阱!这登天梯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布满利刃与毒液的绞肉机!
瞬间!
噗嗤!噗嗤!噗嗤——!!!
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穿刺声、切割声、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元婴修士,脚下被滚烫的金液腐蚀穿透,剧痛让他下意识想跃起,身体刚离阶面,就被上方阶梯边缘弹出的密集倒刃狠狠钩住了大腿和腰腹!倒刃上的锯齿瞬间撕裂护体罡气,深深嵌入骨肉!粘稠的金液疯狂注入!他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身体被倒刃死死钩住,如同挂在肉钩上的死鱼,挣扎间又被侧面阶梯刺出的骨矛洞穿了胸膛!暗金锁链缠绕而上,将他连同身边几个倒霉鬼一同勒紧、切割!血雾混合着内脏碎片喷溅开来!
一个年轻的筑基修士,被身后疯狂的人潮推搡着,脚下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倒去。下方阶梯边缘弹出的倒刃如同等待已久的鲨鱼利齿,瞬间贯穿了他的后背和小腹!将他牢牢钉死在阶梯上!他徒劳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同样被钉穿、正在溶解的同伴的手臂…
拥挤!踩踏!腐蚀!穿刺!切割!缠绕!
登天梯瞬间化作了真正的地狱屠场!七彩霞光依旧流淌,梦幻般美丽,却映照着阶梯上如同炼狱般的血腥屠宰!粘稠的血液、破碎的内脏、溶解的骨肉,如同污秽的油漆,迅速涂满了晶莹的琉璃阶面,顺着阶梯的坡度向下流淌,形成一道道猩红的瀑布!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金液腐蚀的焦糊味,冲天而起!
贪婪的攀爬,变成了绝望的死亡竞赛。前面的人被阶梯上的陷阱撕碎,后面的人踩着血肉残骸,红着眼睛继续向上冲,然后被新的陷阱收割…如此循环,永无止境!
苏半夏悬浮在万丈高空,远离那血腥的漩涡。她看着下方阶梯上如同被投入绞肉机般的生灵,看着那梦幻霞光与猩红血肉交织的恐怖景象,冰冷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她早已看穿这“恩赐”背后的冰冷杀机。
而一直静立在她身旁、如同冰雕般的冷月化身,那覆盖着冰晶面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两点冰蓝的星眸,倒映着琉璃阶梯上流淌的鲜血和不断坠落的残肢断臂,星芒似乎…更加幽冷了一些。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穿透了混乱的血肉与陷阱,穿透了流淌霞光的琉璃阶面,死死锁定了登天梯最核心、最根基的部位——那深深扎入倒悬昆仑玄黑色基座、由无数粗壮暗金色法则锁链缠绕而成的巨大连接点!
斩断它!
这是唯一的指令!
冷月化身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蓄势。她只是极其简单地,抬起了那条由纯粹寂灭剑意凝聚而成的冰蓝色左臂光刃。
光刃抬起,指向那巨大的连接点。
然后,斩落。
动作简单、直接、快到超越了时间的感知。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震天的轰鸣。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万载玄冰压缩而成的、近乎透明的冰蓝细线,无声无息地脱离光刃,朝着登天梯的根基点,笔直地…切了过去。
冰蓝细线所过之处,空间被无声地冻结、凝固!连光线都仿佛被这极致的寒意所吞噬,留下一道深邃的、不断蔓延的黑暗轨迹!
下方阶梯上,正在疯狂杀戮与挣扎的生灵,甚至无人察觉到这来自高空的、无声的致命一击!
冰蓝细线,如同投入水面的墨痕,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登天梯外围流淌的七彩霞光,穿透了那坚韧无比的琉璃阶面,精准无比地…切在了那由无数暗金色法则锁链缠绕、深深扎根于倒悬昆仑基座的巨大连接点上!
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如同烧红铁丝切入坚冰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刹那。
紧接着——
轰隆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仿佛世界脊柱断裂的恐怖巨响,从登天梯的根基处猛然爆发!
以冰蓝细线切入的点为中心,无数道巨大的、漆黑的裂痕,如同疯狂蔓延的蛛网,瞬间爬满了整个琉璃登天梯!从根基一直蔓延到那悬停在万丈虚空的顶端!
裂痕之中,没有光芒透出,只有一种纯粹的、湮灭一切的虚无!
那巨大无朋、贯穿天地的琉璃阶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巨木,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如同亿万生灵同时哀嚎的悲鸣!
嗡——!!!
悲鸣声中,构成登天梯的琉璃材质寸寸崩解、化为飞灰!其上流淌的七彩霞光瞬间熄灭!密密麻麻的锯齿倒刃、骨刺、暗金锁链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扭曲、熔化、消失!
支撑阶梯存在的法则结构被彻底斩断!那股维持阶梯形态、诱惑灵魂的宏大意志,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巨兽,瞬间消散!
登天梯…断了!
不是从中间断裂,而是从根基被彻底斩断!
失去根基支撑的、长达十万阶的琉璃巨梯,猛地一滞!随即,在无数攀爬者绝望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带着其上如同蚂蚁般挂满的数十万生灵,如同被折断的擎天巨柱,朝着下方那由血肉残骸铺就的猩红大地…轰然倒卷、砸落!
轰!轰!轰!轰!轰——!!!
无法形容的撞击声!如同千万座山峰同时崩塌!
倒卷的梯身如同一条垂死的、布满利刃的巨龙,狠狠砸入下方拥挤不堪、仍在疯狂向上涌的人潮之中!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最靠近梯基的数千生灵碾成肉泥!紧接着,梯身翻滚、扭曲!上面挂着的数十万攀爬者如同被卷入巨浪的沙砾,在剧烈的翻滚碰撞中被琉璃碎片切割、被彼此的身体砸碎、被巨大的势能抛飞、摔落!
血肉横飞!骨断筋折!惨嚎震天!
断梯化作了最恐怖的巨型绞肉机!每一次翻滚,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每一次砸落,都在大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由血肉和琉璃碎片填满的深坑!
猩红的血雨,混合着琉璃碎屑和内脏残片,如同瀑布般从翻滚的断梯上倾泻而下!将下方千里荒原彻底染成一片粘稠的、无法形容的猩红沼泽!
贪婪的盛宴,瞬间化作了死亡的狂欢!
苏半夏悬浮在高空,冰冷的目光穿透倾泻的血雨,看着下方那如同地狱画卷般的景象。那翻滚的断梯巨兽,每一次扭动都吞噬着成千上万的生命。她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穿虚妄的冰冷。登天?不过是集体奔赴屠宰场。
就在这时,一点刺目的反光,在倾泻的血雨瀑布中一闪而过,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只手臂。
一只齐肘而断的手臂。
断口处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手掌却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地,紧抓着一块相对完整、边缘锋利、沾染着厚厚血污的琉璃阶梯碎片。
那五根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嵌入琉璃之中,指节扭曲变形,指甲翻卷脱落,却依旧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扣着那片象征着“登天希望”的残骸。
手臂在血雨中翻滚、坠落。
最终,“啪嗒”一声,砸落在下方那由无数同类血肉铺就的猩红泥沼之中,溅起一小朵污秽的血花。很快,就被后续涌上的、被断梯碾碎的血肉泥浆所吞没、覆盖,消失不见。
唯有那只至死仍紧抓着琉璃碎片的手,在彻底沉入血泥前的最后一瞬,那扭曲的五指,似乎还带着一丝不甘的、凝固的疯狂。
冷月化身依旧静立在苏半夏身旁,冰晶面具覆盖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唯有那两点冰蓝的星眸,倒映着下方血海翻腾、断梯绞杀的炼狱景象,以及那只沉入血泥的、紧握琉璃的手。
她缓缓地、用那条仅存的、由寂灭剑意凝聚的光刃手臂,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仿佛拂去沾染在无形剑锋上的尘埃。
冰蓝的星芒在眸底流转,一道冰冷、清晰、如同万载玄冰碎裂般的声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死亡喧嚣,在苏半夏的识海中幽幽响起,如同对这场血腥盛宴最终的判词:
“登天的路,向来是剔骨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