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国公府的郡主杨菲菲叉腰站在胭脂巷口,盯着“璇玑阁”匾额上那朵粉莲,牙根咬得咯咯响。她今日特意穿了新制的茜色襦裙,腰间坠着亦晨送的和田玉双鱼佩——那是去年中秋宴上,她磨了亦晨半个时辰才得来的小礼物,此刻却被她攥得发烫。
“什么破铺子,不过是会调点粉浆子!”她踢飞脚边石子,恰好砸中铺子门口的鎏金铜盆,惊得里面的珍珠粉洒了一地。丫鬟小翠慌忙扶住她:“郡主消消气,您看这生意火爆的,想必李姑娘也是费了心思……” “住口!”
菲菲转头瞪她,发间金步摇跟着乱颤,“那狐狸精不过是仗着一张脸,亦晨哥哥从前给我做香囊时,手可巧着呢!”想起昨日在城西偶遇亦晨,他怀里抱着刚出窑的琉璃香瓶,说是要给李璇玑的新店镇店,她眼眶顿时红了,“我不管!我要去亦晨哥哥府上做工,天天盯着他,省得被狐狸精勾了魂!”
卢国公杨贤正在书房打盹,忽闻女儿闯进来时裙摆带翻了博古架,慌忙扶住歪倒的青瓷瓶:“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拆了为父的屋子?” “爹!我要去亦晨哥哥家当丫鬟!”杨菲菲往圈椅上一坐,脂粉未施的脸上写满倔强,“他府上缺人管账,我字写得好!” 杨贤手一抖,茶盏里的龙井泼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云。
他盯着女儿耳后未褪的红痕,忽然想起上月狩猎时,亦晨替李璇玑挡了匹受惊的马,那丫头看亦晨的眼神,分明像母狼盯着小羊羔。再想想自己与亦晨称兄道弟,合伙倒腾过香料生意,此刻却要变成亲家?老国公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菲菲啊,”他清了清嗓子,“亦晨那小子……他府上的管家王清华,管账比户部侍郎还精,你去了怕是……” “我不管!”
杨菲菲跺脚,裙上金线绣的并蒂莲跟着起伏,“他能给李璇玑开店,为什么不能让我帮忙?难不成我不如那个狐狸精?” 杨贤看着女儿气鼓鼓的模样,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抱着襁褓中的小丫头,在卢国公府花园里promise她“要星星不给月亮”。
如今小丫头长大了,却要去追别人家的臭小子,偏偏那臭小子还和自己称兄道弟……老国公只觉心口一阵发闷。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示意小翠扶女儿去歇着,“为父明日便去寻亦晨谈谈,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盯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福至心灵,“若他真对你无意,你便死了这条心,如何?” “爹爹最好了!”杨菲菲蹦起来,金步摇上的珍珠噼里啪啦掉在地毯上,“若亦晨哥哥敢说半个‘不’字,我、我就把他藏在西厢房的那箱波斯蜜饯全喂狗!” 当晚,杨贤坐在书房里,对着亦晨送的西域葡萄酒瓶发呆。瓶身上还刻着“与兄共饮”四个字,此刻却像在嘲笑他。他提起笔,在信笺上写了又涂,最终只落得一句:“贤侄,小女仰慕兄之风采,不知可否……”写到“仰慕”二字时,老国公面皮发烫,干脆团了纸团扔进炭盆,火星子溅在“共饮”二字上,倒像是给那四个字点了把火。
第二日,亦晨看着面前坐立不安的杨贤,再看看他身后扭捏的杨菲菲,忽然想起昨日李璇玑说的话:“卢国公府的郡主总往咱们铺子跑,莫不是对你有意思?”此刻见杨贤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忽然福至心灵,伸手按住对方正要开口的嘴:“杨叔,您若要说的是菲菲郡主的事,还是让我先说——” 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个锦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支羊毫笔:“这是菲菲郡主去年非要学书法,让我帮忙挑的笔。如今郡主字写得比我还好,自然不用来我府上做工。”又取出个绣着葡萄的锦囊,“这是郡主央我做的避虫香囊,里面配了二十一味香料,足够用到出伏。”
杨贤看着亦晨像变戏法般摆出一堆“证据”,忽然想起女儿房里那整柜子的“亦晨哥哥送的”物件,一时竟不知该哭该笑。倒是杨菲菲听出了弦外之音,眼圈一红就要掉泪,却听亦晨忽然道:“不过郡主若是想学调香,明日可来璇玑阁,李姑娘新得了暹罗进贡的玫瑰精油,正缺人试香。” 杨菲菲抬头,只见亦晨递来块桂花糖,指尖还沾着点糖霜:“璇玑阁缺个试香小娘子,郡主可愿屈就?”她咬着糖块,忽然破涕为笑,腮帮子鼓得像小仓鼠:“那……那我要坐亦晨哥哥的冰镇马车去!” 亦晨松了口气,与杨贤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劫后余生的释然。老国公捋着胡子哈哈大笑,拍着亦晨肩膀道:“贤侄啊,你这招‘调虎离山’使得妙!改日叔请你去醉仙居吃酒,咱们好好聊聊——”他忽然压低声音,“你和李姑娘的事,可需叔帮着在李将军面前美言几句?”
亦晨耳尖发烫,恰好这时李璇玑差人送来新制的面膜,青瓷罐上还贴着她歪歪扭扭的字迹:“给杨叔的谢礼,敷完脸能年轻十岁!”杨贤看着罐子里雪白的膏体,忽然想起夫人昨日用过后,非要他给璇玑阁题块匾额,此刻再看亦晨耳尖的红,忽然拍腿大笑:“好好好!” 夕阳西下时,杨菲菲抱着试香用的琉璃瓶蹦出唐府,腰间双鱼佩终于不再发烫。亦晨望着她蹦跳的背影,想起李璇玑在信里写的“吃醋是人之常情,不如给她点甜头”,不禁摇头失笑。远处璇玑阁的幌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摸出袖口李璇玑塞的润喉糖,忽然觉得这夏日的风,竟比冰镇酸梅汤还要清甜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