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依依早有防备,撤身朝旁躲开。
婆子一把抓起自己带来的扇子,破口大骂。
“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这黑心肝的店家,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这就找人评理去!”
她边骂边走,两条腿迈得飞快。
“拦下。”池依依开口。
守在店门口的几名伙计一拥而上,扭着婆子的胳膊,将她按倒在地。
“哎哟哟!打人了!池六娘打人了!”婆子哀声叫唤,“来人哪,有没有人管管哪……”
正嚷得起劲,忽听门外有人问:“谁在叫嚷?”
围观的人群往后一看,潮水般左右分开。
一名官员从人群中走出。
官员身后跟着几名衙役,还有一个熟人。
正是池依依的贴身丫鬟玉珠。
池依依看见他们,快步迎上前。
“见过司市大人。”
司市是市司衙门的主官,城中商贾买卖皆受其管辖,与池依依打过几回交道。
他朝她点了点头:“你让丫鬟前来报官,说是有人以假乱真,污蔑晴江绣坊的声誉,造假之人在何处?”
池依依朝跪在门边的婆子一指:“正是她。”
之前她听得前店吵闹,过来时并未急着出头,而是仔细观察了一阵,看出那把扇子上的破绽,悄声吩咐玉珠去衙门报官。
司市已听玉珠说过缘由,向池依依简单问了几句,得知来龙去脉,朝衙役一摆头,让人把婆子带走。
婆子见状,撅着屁股扑倒在地,抱着门板不肯起来。
“青天大老爷,我没干坏事,为何要抓我?”
司市是个国字脸,相貌威严,说话毫不拖泥带水:“你身怀赝品,搅乱行市,本官抓你回去审问。”
婆子身子一抖。
“大人、大人冤枉啊!我没有搅乱行市,我带的、带的也不是赝品!”
“不是赝品?”司市冷冷道,“方才池东家已当众证明,你这扇子上的绣线非她家所有,你说不是赝品,证据何在?”
“证据?证据……”
婆子的眼睛滴溜乱转,抱着门板的手一松,被几名衙役拎了起来。
司市袍袖一挥:“带回去。”
“大人!大人听我解释!”
婆子见司市远远走开,连忙扭过头,一边挣扎一边朝池依依喊:
“池东家,您行行好,我也是被人骗了!谁知道这把扇子不是您家的呢,不知者不怪,您何必跟我一个老婆子计较!您大人有大量,替我说说情,我求求您了!”
她哀声震天,比待杀的年猪叫得还惨。
人群中有人出声:“这婆子虽然聒噪,但也没闹出什么大事,瞧她一把年纪也是可怜,池东家,还是算了吧。”
池依依霍然转头,两眼盯住说话之人,一言不发。
那人顶着她的视线,像是不堪重负,慢慢低下头去。
池依依这才柔柔一笑。
“今日我店里有二十三位客人,他们无端受了惊扰,阁下既然如此大度,不如替这位大婶向大伙儿赔罪,顺带将我店里的损失一并补上。”
“你!”那人噎了一噎,“你有什么损失?”
池依依不紧不慢道:“本店每日迎客五个时辰,一天的生意少则成交一二百两,多则五六百两,我给你折个中,就当三百两好了,方才被这位大婶平白耽误了一个时辰,你就赔我六十两银子吧。”
她言笑晏晏,一双温柔的眸子如春水一般,仿佛极好说话,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那人脸色骤变。
“你、你无耻!”那人一跺脚,缩回人群中。
池依依轻笑了笑,朝玉珠递了个眼色。
玉珠会意,进店叫上几名伙计,往另一头去了。
婆子见求情无用,“嗷”地一声,两眼一翻,向后晕倒。
市司的衙役一左一右夹住她,冷笑一声。
“你这种人我们见多了,劝你别装死。”
婆子依旧软软的,瘫在衙役身上一动不动。
衙役毫不留情,拽着她的胳膊,如同拖死猪一般,将她拉到路边,扔上牛车。
池依依叫来琴掌柜,让她跟去衙门以备传唤。
待一切安排妥当,她回到店中,柔声招呼道:“今日全赖诸位捧场,若有下订者,凡购五件绣品以上,另送一条双面异色异形绣的手帕,满三件不足五件者,可得一枚飞针绣的荷包,不足三件者,也可得顶级绣工绣的发带。”
话音方落,店里已如沸水一般鼓噪起来。
晴江绣坊一年到头罕有惠售,今日却加赠这许多东西。
发带姑且不论,荷包是店里有名的飞针绣,手帕更是双面异色异形绣,怎不叫客人们惊喜万分。
“你说的双面异色异形绣,可是你给国公府屏风上用的绣法?”
池依依含笑:“正是。这帕子上虽只有一角小小绣花,却是我店里的六位大师级绣工所绣,他们各有所长,绣出来的花样也别有异趣,诸位可以闲时把玩。”
“你们店里除了你以外,竟有六名绣工也懂此法?”一名夫人脱口惊呼。
除她以外,其余各人也都面露惊诧。
最近京里都传开了,谁都知道池依依能在一幅轻纱上绣出两面不同的花样,这手绣技闻所未闻,整个京城无人能及。
然而今日却知,晴江绣坊连同池依依在内,竟有七人习得此法,这池家六娘竟是全不藏私!
一时间,众人瞧向池依依的目光惊叹有之,敬佩有之,疑惑亦有之。
“池东家,你不怕你这手艺被别家拿去么?”有人忍不住问。
池依依微微一笑:“天下间的绣法正如文韬武略,没有切磋就没有长进,双面异色异形绣虽出自我手,但在这之前,我师父已钻研多年,我不过得她指点,侥幸先行一步罢了,若别家绣坊愿以奇技易之,我也愿与之共享。”
话音落处,掷地有声。
整个店堂,连同门外还未散去的百姓,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