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依依一眼看出他想结束话题。
她幽然一叹。
此处不是方便说话之地,但她若不说清楚,恐怕得不到他的信任。
她朝前半步,向陆停舟凑近了些。
“我想与陆少卿结盟。”
她的声音一字字传入陆停舟耳里。
他看着她,对上她直率的视线。
池依依站在他身前,离他仅有半臂之遥。
她半仰着头,白晳的脸颊像象牙一样温润,眼底却泛着光,像两簇小小的火苗,比日头更烈。
她的眼神充满期待,像有十足把握他不会拒绝。
陆停舟笑了。
唇角泛起一丝嘲讽。
“结盟?”他嗓音低沉,“凭什么?池依依,你是不是忘了你我的身份?”
一个商贾,一个官员,他俩若是结盟,就成了官商勾结。
不过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好处?
池依依眸色微闪。
“三皇子。”她轻声道。
上一世,陆停舟与三皇子水火不容,否则她也不会找他提交罪证。
而这一世,她相信陆停舟同样会考虑她的提议。
陆停舟静了下来。
他站在树影里,神情晦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冷冷开口。
池依依虽然知道他的为人,但在这一刻,仍是清晰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无尽冷意。
她心中一紧。
“我有三皇子的罪证——”
话未说完,却见陆停舟抬起一根手指,点在她眼前。
他没有碰到她分毫,只虚虚一点,止住她后面的话。
“你想借我摆脱三皇子?”他问。
池依依分不清他话里的意味,只见他眼底一片幽沉。
她犹豫了一下,还未答话,就听陆停舟冷笑一声。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话对于一个姑娘家而言,实在有些刺耳。
但陆停舟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微微倾身,看着她的双眼,一字字道:“池依依,想留在京城的人是你。”
那日在凌云寺,他劝过她,让她离开京城,是她自己不肯。
她既要留下来,就该面对一切后果。
她可怜吗?
或许是的。
遇上那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兄长,终身大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可天底下比她可怜的人有很多。
他不是什么大善人,与她更是素昧平生。
当初受段云开所托,为她谋一出路,已是仁至义尽,她既不愿,他便不再勉强。
而今她却缠着他不放,他看上去有那么好说话吗?
“我并不想对付三皇子,”陆停舟冷冷道,“更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与皇家人作对。”
池依依愣住。
陆停舟的眼神幽暗深邃,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她听得出他这话发自内心,正因如此,才让她乱了心神。
她想过陆停舟会怀疑她,盘问她,却没想过他会直截了当拒绝她。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袖摆。
“三皇子心胸狭隘,你多次遭他为难,就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陆停舟低头看了眼她的手。
她指尖发白,抓得十分用力,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水中最后一根稻草。
他慢慢将衣袖从她指间抽出。
“我不喜欢太贪心的人,”他不置可否挑了下唇,“虽然我欣赏你的勇气,但我更不想和你这样的人纠缠。”
她再无辜,再可怜,还有一间绣坊倚身。
今日在国公府更没少得好处。
她若聪明,就该寻更心善的人想法子去,而不是在这儿与他示弱。
陆停舟得到了预想之中的答案,最后一丝耐心也已告罄。
他转身要走,右臂忽地一紧。
池依依再次把他拉住。
“陆少卿是觉得,我不该贪心是吗?”
她面色发白,口吻却极其冷静。
“您一定在想,我既然舍不得离开京城,就该接受现实,哪怕最终沦为别人的玩物,也是我自找的。”
她扬起唇角,露出一个飘忽的笑容。
“您这样想没错,可我就是贪心,”她指间微微用力,像在给自己打气,“我看不得我的仇人逍遥自在,更不想让绣坊里的人随我颠沛流离,他们本该有更好的人生,不能因为我而失去。”
陆停舟眉心微拧,没有说话。
池依依抬眼看他,勉强笑了下:“陆少卿大概以为,我又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可我就是这么想的,您不信也无妨。”
她松开他,收手垂在身前,细长的手指绞在一起。
“我想做陆少卿的盟友,并不是想单方面利用陆少卿,您有什么要我做的,我也会拼死达成。”
她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自嘲地笑了笑:“陆少卿若是不信,来日方长,还请您拭目以待。”
陆停舟抬手虚掩右臂,手指在臂弯轻点了两下。
“为什么是我?”他问。
皇子间为了立储之事,明争暗斗,不可开交,池依依若真有三皇子的把柄,大可找别人投靠。
但她在他面前再三低头,仿佛认准他是最佳人选,这不禁让他产生一丝怀疑。
这里面又有什么阴谋?
池依依背后是否还有别的推手?
想到这儿,陆停舟的目光倏地锐利。
自从他上次遇刺,朝中大臣看到皇帝的态度,纷纷猜测他是否得了圣心。
近日想拉拢他的、对付他的,比比皆是。
他不想在家里让人堵门,这才来了国公府。
没想到一个池依依竟比其他人更难缠。
“你受谁指使?”陆停舟问。
他曾无数次从晴江绣坊的门前经过,从未听说这位池六娘心机深沉。
他不相信一个人会在一夕之间发生巨大改变,最有可能的是,她被人当了枪使。
池依依听他这么一问,两眼眨了眨,划过一丝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