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贵妃还在为前日的宫宴生气,听儿子这么一提,脸上怒容一收,转而变得凝重。
“你说得没错,”她沉思道,“陆停舟出身六盘村,当年一案虽已盖棺定论,但他阴险狡诈,难保不会发现端倪。”
“儿臣知道母妃在大理寺安插了眼线,不如让人把牛询——”三皇子在颈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哪儿有那么容易。”梅贵妃板着脸,“你当那些人是好糊弄的?别没打着鸟,反而落了把柄在人手上。”
三皇子语气不善:“瞻前顾后成不了大事,您若不想插手,我让人去办。”
梅贵妃竖眉:“你给我消停点儿。”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儿子,妥协地叹了口气:“罢了,此事我会着人安排,你就别管了。”
三皇子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多谢母妃。”
梅贵妃抬手揉揉额角:““去吧,你既进了宫,就去看看你父皇,最近老二总在他眼前晃悠,你别光顾着在外头自在,多和你父皇说说军营里的事,他爱听这个。”
“遵命。”
三皇子起身离去。
梅贵妃独自在殿中静坐了一阵,唤来宫女。
“去库房寻些今年新出的宫锦,给前日来本宫殿里的夫人,每人赏下两匹。”
牛询被抓的风波在京里引起一片波澜。
百官虽在休沐,消息却很灵通。
他们不在乎牛询本人,只在乎这件事释放的讯息。
牛询只是一个低级武官,他的去留影响不了朝廷大局,但他来自京畿大营,又是三皇子底下的部将,难免引起一番猜度。
有人想起宫宴上,二皇子曾在紫寰殿与陆停舟寒暄,忍不住私下犯嘀咕,难道陆停舟成了二皇子捅向三皇子的那把刀?
又有人思及皇帝对陆停舟的偏爱,更怀疑此举是否代表了皇帝的态度。
一时之间,人人心中各有计较,大臣们眼里的朝堂局势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对于朝中变化,民间百姓一无所知。
牛询被捕第二日正是端午,池依依大清早起来,叫上玉珠在后院包粽子。
青绿的粽叶在两人手中灵活地翻折,变成小小的漏斗形状,馅料与晶莹的米粒相继灌入其中,将粽叶覆紧压实,折出棱角,再用彩色丝线扎紧,一个粽子就包好了。
树荫摇落几点光斑,随风在一个个小巧的粽子上跳跃。
两人忙活了一阵,玉珠点点数目,笑道:“咱们店里人不多,这些已经够了。”
池依依拿起两片粽叶:“再包一些,午后送去陆家。”
玉珠一拍巴掌:“对啊,忘了还有一个姑爷!”
池依依低头一笑。
每逢年节,她习惯亲手给店里的伙计们做些吃食,今年端午也不例外。
既然都要做,不如给陆停舟送份节礼,权当一声问候。
她正忙着,就听苏锦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
“快快,把东西都搬进来。”
苏锦儿脚下生风,指挥伙计将十几个大箱子搬进绣坊后院。
池依依洗了手,站起身:“这是做什么?”
说完,又见苏母跟在后头,忙上前相迎。
苏母笑道:“听说你婚期在即,我和锦儿在家挑了些时兴的料子给你做添妆。”
苏锦儿摇着手绢扇风,接过玉珠递来的冰碗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吁了口气。
“还好你的婚期定在五月,等到下个月,穿上嫁衣还不得热晕在轿子里。”
“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苏母轻斥,“女子出嫁是人生头等大事,自然得隆重些。”
苏锦儿吐吐舌头,抱着冰碗吸溜冰凉的蜜水,用下巴点点那些箱子。
“这些都是官用的好料子,你以后成了少卿夫人,用它们做衣裳正合适。”
她快人快语:“这里面还有三箱成衣,我娘说你婚期太赶,现做衣裳怕是来不及了,这些成衣你拿去按自个儿的身段改改,能顶一阵算是一阵。”
苏母拍拍女儿的手,让她别做怪样子,笑着对池依依道:“按照时下的规矩,嫁妆里至少得有一年四季十二套常服,多的可以到了夫家再做,但这些常服却得提前备好,以免夫家照料不周,委屈了新妇。我看池家恐怕没人给你操持,这便越俎代庖,替你挑了些来,你可别嫌弃。”
池依依将两人请进屋里,笑道:“苏伯母这样说可是折杀我了。我家里没个稳妥长辈,正想找您讨教出嫁的章程呢。”
苏母打量她一眼,见她眉眼含笑,却无半点快要嫁人的紧张局促,又是欣慰,又是怜惜。
“我今日和锦儿过来,就是想问你的嫁衣可备下了吗?若是没有,得赶紧找人裁制,我有一位交好的裁缝娘子,做嫁衣是京城第一把好手,可以引荐给你。”
池依依柔声一笑:“那敢情好,不过不用现做,我这里有现成的,只请她改改腰身就行。”
“现成的?”苏锦儿好奇地与苏母对视一眼,“你自己做的?”
池依依摇摇头,眸中浮起一丝怀念:“是我娘亲去世前,亲手为我备下的嫁衣。”
她的生母雷氏早年得了一场大病,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她大约明白自己熬不到女儿成人,所以早早地就为她准备了嫁衣。
那时池依依还是个幼小的孩童,雷氏没法为她量体裁衣,便按一个母亲心目中女儿最美好的样子给她制了一套衣裳。
雷氏身材纤瘦,留给女儿的嫁衣却足够宽大。
池依依记得,自己从小就被娘亲念叨,嫌她吃再多也不长肉,担心女儿像她一样变成一个病秧子。
在做娘的心里,容貌和身段都不要紧,只求孩子壮壮实实的才好。
池依依垂眸一笑,掩去心底酸涩,抬起头道:“那套嫁衣一直放在绣坊,那位裁缝娘子若是有空,还请她明日过来。”
“好,我回去就告诉她。”苏母一口应下。
她是过来人,看得出池依依有几分伤怀,当下起身:“我去找琴掌柜,给她讲讲那些料子的用处,别让人弄错了。锦儿,你留在这儿陪六娘说话,别淘气。”
苏锦儿皱皱鼻子:“知道了,娘。”
苏母前脚出门,苏锦儿朝外望了眼,转头凑到池依依跟前,兴师问罪:“那晚来不及问你,你和陆停舟几时好上的?你居然从来没跟我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