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小星星汇集在一起,如同缤纷绚烂的海洋,忽而姹紫嫣红,忽而层峦叠翠。艾伦被靓丽海洋包围了。
远处传来“嗡嗡嗡”的鸣声。仿佛无数的蝗虫,苍蝇,蚊子,还有叫不出名字的昆虫同时欢唱。
艾伦的头也“嗡嗡嗡”地欢唱起来。忽而急骤如瓢泼的雨柱,忽而舒缓如高远的歌声,他又被密集的欢唱声包围了。
忽而,仿佛从天而降的大脚一次又一次地落在他的脸上,胸口,肚腹,腰腿……
于是,他也想欢唱了。
“哈哈哈……”
他得意地笑,
“踩吧,踏吧,碾吧,踹吧,尽情地在我的身体上宣泄吧,我得意地笑啊,笑啊……”
他看见叶细细也在笑,她边笑边跑着,风扬起她美丽的长发,
“来呀,来呀……”
她冲他招手,清脆的笑声响彻了天空。
发财也在笑,他的嘴使劲向上咧着,像人似的咧着都快散圈儿了。艾伦真怕他的笑容把他的脑袋一分为二。
“发财,你是条狗啊,狗不应该这样笑的……”
艾伦指着发财哈哈地大笑,
“我是狗吗?你有把我当狗狗吗?”发财笑着反问他,
“哈哈哈……,这个发财还真能搞……”
突然,一个男人出现了,那个男人也在笑,是那种很爽朗的笑。笑着,笑着,只有一张脸在笑着,他完全没有身体。
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者他曾经是哪个朋友?
难道是记忆深处的,已经疏于回忆的朋友?亦或者,是街边偶遇,擦肩而过的往事?
艾伦蓦地一惊,想起来了。他是叶细细的男人,那个躺在停尸车上的物体……
“太子……”
他费力地叫出了声。
叶细细不笑了。她在哭,狠劲狠劲地哭,声嘶力竭地嚎啕,他又看见她战抖着的小舌头。
“回来啊,跟我回来啊,”
她一边哭一边喊。
她是在哭那个男人吗?她还是爱着那个男人的,可是那个男人的脑袋忽然消失不见了,只剩叶细细凄厉的呼喊声……
“哈哈哈,那个男人被我屏蔽掉了,叶细细是属于我的,只有我能让她笑,细细笑一个,象刚才那样笑一个……”
“嗡嗡嗡”的声音又袭击了他的神经系统。仿佛一个空降军团,震得他的头痛又阵阵袭来。
艾伦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艾伦,爱现眼,爱财迷,艾老不死的……你再不睁开眼,就别想再见到我……”
一阵飘渺的声音,细细弱弱地,如蜘蛛屁股后面的蛛丝儿般忽忽悠悠地钻入脑海。是叶细细。
爱和怕是情感,一旦爱就再没有恐惧,反之,说明不足以爱。艾伦一激灵睁开了眼睛。
灵魂何处安放?
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只能这样活着。卑微怯懦伪善算什么,只要能活着,这些算什么呢?有点儿自虐,有点儿自恋,还有点儿好高骛远。这还不算什么,都是些外在的包装而已。
艾伦深深地知道,这样的男人,女人喜欢。但是,他不是。
人总要低下头看见生活,才能认真的生活,如果凌驾生活之上,难免被生活玩弄。
冬月风急,扑面而来,一片冰凉。肃杀的墓园里,凄清而阴森。艾伦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来这里,也许是发财,还是聪聪在冥冥中的期引,或许都不是,只是他自己想快刀野了。
快刀野在汉白玉的墓碑上咧着嘴看着他,毫无违和感地半吐着粉红的舌头。
“我来看看你,”
他轻声细语地说,蹲下身去。
“在有的人心里,你是一只素未谋面的猫,只是一只猫而已,可是在有的人心里,你是一个人,一个好人……”
艾伦抬起头,望着阴霾的天空,想起了聪聪临死前期待的目光。
“她也是好人,你们应该在一起了吧?”
他的眼泪掉下来。
“在我心里,也有一个好人。也许别人看它,只是条狗,可是他是我的亲人,我的发财。”
他哽咽了,眼泪汹涌地流出来。
人和狗的区别就在于,人是直立行走的动物,可以看得见脚下,认清楚自己,选择想走的路。狗是看不见后路的,因此只能保持忠恳,一路向前。
艾伦想起躺在卫生间水池下的发财。
他是不忍发财离开他的,生死隔不断他们。
他没有让发财象快刀野一样入土为安。而是执拗地把它留在身边,留在他认为的可控的世界里。
艾伦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恐惧,在不远处抱着肩膀,鄙夷地冷笑。他想直面着它,却素手无策。
“在我心里,他也是我的亲人,我的唯一的。”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认识你,你是那个哭丧的。”
孔位寻千蹲下来,从随身带着的白色爱马仕包里,掏出火腿肠,猫罐头和各种包装精美的零食,依次地摆在墓碑前。
“快刀野是被人害死的,”
孔位寻千幽幽地说,低着头,并没停下手中的忙碌。
“菲儿也是被人害死的。”
艾伦死盯着孔位寻千的背影说。
她的背影哆嗦了一下,仿佛长了眼睛,充满了抗拒。
“这话说的要有证据。快刀野是被那个女孩害死的,如果她不逗快刀野下车,快刀野怎么会死?”
孔位寻千突然转过头来直视着艾伦,泪光闪烁,神情倔强。
“那是夏木的女儿啊……”
艾伦在心里说。
这么多年,艾伦终于可以认真地直面眼前这个女人。她像一团雾气,无形无影,却总能让他躁动不安。不论是二蛋还是孔位寻千。
对,和名字没关系。她对他的威慑力来自于他们本身的,残缺不全的灵魂。
这是个任性而执拗的人,这种护短又不讲道理的逻辑是听不见不同声音的。艾伦忽然想了解一下她的经历,是什么支撑着她的霸道和无理取闹?
“可笑的是你们,造成那场车祸的是那个女孩儿,是她傻呆呆的站在路中央,害我来不及刹车,还害死了我的快刀野……”
孔位寻千理直气壮地控诉着,委屈的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艾伦懒得解释了,懒得再和她说哪怕一个字。所有的公论、道德、法条、哲理、在这样的思维导图里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