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成朗要去常州的消息一下子传到黎府,满府震惊。
唯有黎书表情平静,黎成朗此次选择完全在她意料之中。
她要激起他这个父亲的血性,让他知道,依靠女人在外面撑面子,他作为黎府唯一主子的威严和权势就永远别想得到,更遑论说得到外人的尊重。
“小姐,老爷真的要去常州?”
凝珠将黎书新做好的珍珠镶边蚕丝扇小心翼翼的收在了一个匣子里面,看向正在写字的黎书。
黎书头也不回,道:“千真万确。”
喜雪道:“老爷以前经常待在府里,别说出京城,就是黎府他也很少出的,这可是他第一次出远门,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凝珠眼神撇过来,喜雪吐吐舌头,黎书不以为意,道:
“他要是再窝在这府里,他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藏于女人身后,以后人人提起黎府的时候,只知道蒋家,知道张府,知道一个做了五年员外郎的男人,却不知道,黎成朗是谁。”
勤勤恳恳,奉中庸之道,纵然是自保之计,但于黎成朗而言,这不是聪明,而是傻。
他空有一番赤诚之心,却不被皇上重用,有心想实施一番作为,却因自己心里的那点不平衡,做起事来总是束手束脚。
况且此次同行的还有户部尚书房大人,疫区重要的决策根本不需要黎成朗决定,他只需要站在疫区,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比好多官员多了份勇气和担当,还能让文成帝对他的成见,减弱一分。
张雪容从上次被禁足,就一直待在清和轩,她是第一次见到黎成朗敢这样对她发脾气,她自觉在下人面前丢了主母的面子,心里有气,这几日门也不出了,连府里的事务也一并丢下不管了。
黎成朗知道以后,也不管她。
今天忽然听到黎成朗竟然要去常州,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收拾打扮一番就匆匆往墨香楼而去。
说是禁足,但黎成朗并没有派人在门口守着,所以张雪容一路从清和轩走去,直接到了墨香楼的门前,也没人敢阻拦。
黎成朗正在看赈灾策论,这策论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上面关于水患的治理方法很简单,内容也一目了然,而瘟疫的解决方法也一如既往,还是那几条,根本没有新意。
对,就是没有新意,黎成朗脑中骤然闪现这个词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黎书所说的缺乏可执行性。
沈老先生在编写这本书的时候,都是从以往的经验和书册中摘抄而来,里面的方法大家都耳熟能详,根本不需别人提醒,每个人都能说出一二。
这几日在早朝的时候,这些方法被官员一个一个说出来的时候,不止皇上听腻了,就是他们这些官员也都说腻了。
黎成朗皱着眉,想不出更新鲜的点子。
门被打开,张雪容一袭深绿色长裙,满斌珠钗,出现在黎成朗面前的时候,黎成朗突然一愣。
张雪容出来前特意打扮了一番,此刻她妆容精致,细眉长挑,狐狸似的双眼,带着精明和算计,五指蔻丹深红如血。
白皙的皮肤在深绿色的衣裙衬托下,更显的她动人十足。
常州灾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张雪容打扮的太过张扬了些。
黎成朗皱眉。
这是以前从没有的感觉。
以前无论张雪容打扮什么样子,他都不曾在意过,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夫人从来都不会委屈了自己。
可现在,心境不一样了。
黎成朗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翻着书册。
张雪容却是脸色一僵,刚才黎成朗的表情,她看的很清楚,厌恶。
对,就是厌恶。
黎成朗从来不会有这个表情。
她努力平复了情绪,姿态从容的走了过去,脸上露出妩媚的笑意,
“老爷,在看什么?”
黎成朗不答。
细长的手指掐入掌心,张雪容压下翻涌的情绪,扯了扯嘴角,道:
“老爷真的要去常州?”
黎成朗不答反问,“夫人怎么出来了?”
张雪容一愣,不自然道:“我以为老爷只是”
只是什么?将他的禁足命令当做儿戏,没经过他的允许,就可以随便出来?
还是说,他黎成朗的话根本不足轻重?
虽然他本来就没打算真的罚张雪容禁足多少天,不过做做面子而已,也算给黎书一个交代。
可如今听到张雪容这话,他脸色骤然一沉,手中的书久良久不动,再也翻不到下一页去。
“老爷?”张雪容有些忐忑,黎成朗到底怎么了?他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跟她说话,也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黎成朗压住心底的火气,道:“我三日后就要出发,这府里就有劳夫人了。”
张雪容看他表情渐缓,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想到今日来的目的,道:“听说那常州被传染人数有好几千,死亡无数,老爷若是再去,万一,”
万一黎成朗有个意外,这黎府以后怎么办?她们母女以后该何去何从?
可这话听在黎成朗耳中,却有了别的意思,
“怎么?怕我死了?”
张雪容脸色又是一僵,道:“我是担心老爷安全,常州毕竟是凶险之地,瘟疫盛行,万一染了病,可如何是好?画儿还小,老夫人又年纪大了,咱府里几十人都仰仗着老爷,万一有什么,可如何是好?”
唯独不提黎书。
黎成朗瞥了她一眼,道:“这是皇上的旨意。”
“这旨意不能收回吗?”
“你父亲张大人不也是去了吗?那也是皇上的旨意。”
他张成一个兵部尚书都不敢忤逆皇上的旨意,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哪有那个胆子?这张雪容莫不是糊涂了不成?果然是妇人之仁。
“可父亲毕竟是兵部尚书,老爷只是个员外郎,如何能主持赈灾大事?这可是三品以上官员才有的权利。”
黎成朗猛地将书扔了出去。
张雪容身体一僵。
黎成朗盯着门口站着的另一个娇俏身影,压着心底的火气,良久才道:“既然夫人如此放心不下,不如等我走后,日日去祠堂念经,祈求黎府祖宗保佑我能平安归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刀光剑影全无踪,一语中的,这是张雪容今天跟黎成朗谈话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