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钥匙在冷茶中直立时溅起三两点水珠,贾悦用绢帕拭过青瓷盏沿,忽听得菱花窗外传来叩击声。
沈墨提着盏八宝琉璃灯立在廊下,灯影里能看见他腰间的双鱼玉佩沾着夜露。
\"听闻你晚膳未动。\"他将食盒搁在缠枝莲纹方几上,青玉扳指碰到黄杨木雕的镇纸,\"会芳池的雄黄气味,今晨便飘到西角门了。\"
贾悦指尖抚过铜钥匙表面的符咒纹路,忽觉那凹凸处竟与沈墨玉佩的鱼鳞纹有七分相似。
沈墨握住她发凉的指尖,灯影里金丝楠木屏风上的喜鹊登梅图突然颤动起来,原是钥匙孔溢出的伽楠香触到了屏风缝隙。
\"周瑞家的午后往池中撒了三十斤雄黄。\"贾悦将丫鬟的闲谈串成珠链,\"活鱼放生却要挑中秋前夜,你说...\"
窗外骤起的风掠过竹林,沈墨广袖间的沉水香与伽楠木气息纠缠成团。
他蘸着冷茶在案上画了道水痕:\"荣国府历年中秋祭月,祭品都是三牲六果。\"
贾悦望着水痕里晃动的烛影,突然想起秦可卿棺木塌陷时惊飞的乌鸦。
铜钥匙在茶盏中发出蜂鸣,水面浮出半枚金箔拼成的虎符,正与沈墨腰间玉佩严丝合缝。
次日卯时三刻,贾悦踏进荣庆堂便嗅到浓重的檀香。
贾母歪在万字不断头锦褥上,腕间新添的伽楠念珠竟与铜钥匙孔洞的形状如出一辙。
王夫人捧着缠枝牡丹的茶盏,鎏金护甲敲在盏沿发出清响。
\"听说五丫头昨儿在会芳池畔立了半个时辰。\"王夫人将茶盏搁在嵌螺钿的紫檀几上,青瓷与木纹碰撞出脆响,\"莫不是要学妙玉做槛外人?\"
贾悦接过鸳鸯递来的缠丝玛瑙盏,盏中碧螺春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王夫人鬓边的点翠凤钗。
她屈膝时特意让裙摆扫过案几,袖中铜钥匙恰巧碰响了贾母腕间的伽楠珠串。
\"昨夜见池面飘来盏莲花灯,想起大嫂子曾说可卿姐姐最爱莲纹。\"她将茶盏捧给贾母,指尖故意染上伽楠香气,\"正要请教母亲,放河灯该用朱砂还是雄黄写祝词?\"
王夫人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黄杨木佛珠上,贾母忽然坐直身子。
伽楠珠串被铜钥匙牵引着滑落,正掉进贾悦备好的锦囊里——那锦囊绣着孔雀翎纹,与昨日钥匙幻化的虎符暗合。
\"好孩子,难为你想着这些。\"贾母抚着锦囊上的金线,浑浊的眼忽然清明,\"明日叫凤丫头开库房,把那套累丝嵌宝的头面给你。\"
廊下的铜雀风铃突然无风自动,贾悦瞥见沈墨的月白色衣角闪过雕花窗棂。
王夫人还要开口,贾母腕间的伽楠珠却开始发烫,惊得她打翻了茶盏。
碧螺春泼在青砖上,竟显出半幅朱砂画的符咒。
暮色爬上茜纱窗时,贾悦在竹林小径遇见等候多时的沈墨。
他腰间玉佩与铜钥匙同时发出清鸣,惊飞了竹梢的夜鹭。
贾悦正要开口,忽见会芳池方向升起十数盏素白孔明灯,每盏灯罩都画着与铜钥匙相同的符咒。
\"明日中秋宴...\"沈墨话未说完,池面忽然传来木鱼声。
贾悦鬓间的白玉簪应声而颤,沈墨抬手扶住她发髻时,指尖的金箔香灰正落在她颈间胎记上——那胎记形状竟与水中倒映的虎符完全重合。
竹影婆娑间,沈墨凝视着少女眼中跳动的烛火。
会芳池的雄黄气息裹着伽楠香漫过回廊,惊起满池本该放生的锦鲤。
暮色将沈墨月白色的衣角染成黛蓝,竹影在他腰间玉佩上摇曳出粼粼波光。
贾悦耳畔还残留着沈墨指尖的温度,那抹金箔香灰在她颈间胎记上微微发烫。
会芳池方向忽又传来三声木鱼,惊得池畔柳树上悬挂的琉璃灯盏齐齐晃动。
\"这声响...\"贾悦话音未落,沈墨已用广袖掩住她半张面容。
十数盏孔明灯在池面投下诡谲光影,灯罩上的符咒竟与铜钥匙纹路形成阴阳卦象。
沈墨握住她腕间滑落的铜钥匙,金丝楠木的纹理突然渗出朱砂色的露珠。
\"子时三刻,角门老槐。\"他在她掌心写下八个字,指腹残留的伽楠香混着沉水香,在夜风里结成细密的网。
贾悦低头时,发现钥匙孔里卡着半片孔雀羽,正是锦囊上缺失的那支翎毛。
回廊转角处,两个青衣小厮抬着朱漆食盒匆匆而过。
贾悦驻足在缠枝葡萄纹的月洞门前,听得\"三十斤雄黄换作八十斤\"飘进耳中。
食盒缝隙漏出的艾草灰落在她绣鞋上,竟与早间在贾母处打翻的碧螺春茶渍如出一辙。
\"祭月用的三牲六果要改作五牲七果?\"年长些的小厮压低嗓音,\"琏二爷今晨特意嘱咐的,说今年闰八月...\"年轻的那个突然噤声,两人抬着食盒拐进东边角门。
贾悦盯着他们腰间晃动的对牌,那本该是靛青色的流苏竟浸着暗红。
更漏声从荣禧堂方向传来,贾悦捏紧袖中铜钥匙。
钥匙孔突然溢出檀香,在她指尖凝成半枚虎符形状——正是昨日沈墨玉佩缺失的那部分。
她忽想起王夫人打翻茶盏时,翡翠镯子撞在佛珠上的声响格外清脆,像极了钥匙与锁孔咬合的声音。
穿过垂花门时,夜风卷来几片金桂。
贾悦俯身拾起落在石阶上的花瓣,发现叶脉间竟用雄黄写着细小的\"戌时\"字样。
抬头望见贾琏院里透出的灯光,窗纸上映着三四个人影,其中一道修长的影子手持折扇,扇坠分明是双鱼戏珠的样式。
角门老槐突然响起鸦鸣,贾悦腕间的伽楠珠串应声而裂。
十八颗珠子滚落青砖地,每颗珠子的孔洞都渗出朱砂,在地上拼出残缺的八卦图。
她弯腰时,听见贾琏院里传来茶盏碎裂声,接着是账册翻动的哗响,混着一声极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