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歉,”士兵的声音适时地传来,不然,关于这“毫无道理”的争论恐怕持续到明早都不会有个结果;士兵用右蹄揉着太阳穴,努力克制着莫名的恐惧,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拄着骑士枪勉强站定,“我的恐惧不针对任何一位,而是...而是那位小姐蹄上的那块...蹄...铁...”
即便在克制着,士兵说出“蹄铁”两字时,声音仍微微发颤。
“蹄铁?”我嘀咕着,转过头,发现全房间的目光都已聚集在蹄铁之上。蹄铁的制作材料能够看出是上等好铁,虽同克斯韦尔“共事”多年,各处均添了不少划痕,在灯光下仍发着银亮;但说到底,这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精良蹄铁,看不出什么特殊含义,更找不到任何足以吓倒皇宫卫兵的地方了。
看出了我们的疑惑,士兵继续说道:
“这蹄铁独特的样式,分明...分明就是...从前的军队高官专属...”说到这,他又很快改口,“但...肯定...肯定是我看错了,不可能,这样式的蹄铁早已被全部回收销毁,水晶帝国不可能再有这种蹄铁了,没错,是这样...一定就是这样...!”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士兵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渐渐能够站稳。
军队高官的专属样式?克斯韦尔曾经的身份再一次被证实。结合着小蝶所讲的欧文路克的经历,不难猜出眼前这士兵的恐惧理由,我急于询问一些事情,没有多想边脱口问道:
“你以前是不是隶属于克斯韦尔的军队?”
“啊!”一声惨叫,士兵刚刚立起的身体再次沉下,这次不是简单的蹲坐,他整个身子紧紧伏在地上,前蹄叩地,口中高呼:“银甲陛下在上!银甲陛下在上!”
抛出“克斯韦尔”这个名字对他曾经的士兵会造成一定影响,但我没有料到这影响会如此强烈,士兵像是犯了死罪的死刑犯祈求饶恕般不住地叩首,全然不顾周围的一切;在士兵再次起身,准备叩首第三次时,我伸蹄拦住了他:
“你这是怎么了?”
“长官!我只想平平常常的过活下去...您...您就不要为难我了!”士兵几乎要哭出来。
这么看来,他与欧文路克同属一类,都是经历过克斯韦尔的莫名叛变的士兵;我将他扶起,轻声问:
“你这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银甲到底对你们这些士兵做了什么?”
士兵听罢又要拜倒,不过,我的右蹄一直托着他的双臂,他没能俯身下去,士兵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不能说...我不能说...银甲陛下说过,这件事要咽在肚子里...一直带到坟墓... ...”
“可是...”
“是我打扰您了,长官!”士兵连连后撤,完全规避我的话题,“您早点休息,我先回去继续站岗了!”
言罢,他坚决地转过身,由楼梯向下走,无论我在后面如何呵斥他停下,他都像没有听见般快步走着;直到他完全消失在我的视野里,“银甲陛下在上”的声音还在廊间回荡。
“您的威力还是远不及银甲闪闪。”蒂娜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左肩,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紧皱双眉,没有回话。本就不熟的水晶帝国现在与我而言变得更加陌生,究竟银甲是如何审判克斯韦尔当年的叛变我无从知晓,但从士兵夸张到甚至有些做作的反应中,我的思路没法向任何好的方向发展;克斯韦尔的职位与今日安灼胥无异,近乎一百匹的士兵如今又剩下多少?提起那个名字,甚至仅仅是看到了相关物品,都要跪拜叩首,不难想象叛变刚刚发生的当年、银甲盛怒时士兵们遭受的会是何种待遇!其实,一国的最高军官发起叛变,对君主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耻辱,银甲的怒气无可厚非,但他所降下的审判却并不一定合理,刚刚登基的他还不能够完全理解治国之道,如果没有同大公主交流,我可以断言:他的处理结果一定是极其偏激的,进一步推想的话...有一个更加糟糕的结果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他往日的余孽现在可能会危及到整个水晶帝国。
但是,所有这些完全是我毫无凭证的主观臆断,我该怎么讲给银甲?银甲会听吗?即便杀马也一定要瞒住的事,他会因我的几番推测便和盘托出吗?不可能,说不定,连塞拉斯提亚都未必知道这些,将原克斯韦尔军队的所有士兵安排在深夜巡逻是他为达隐瞒目的的一步,而他的举措绝不止这一点;他贵为一国之主,我这邻国将军是不敢、更不能拿他如何,只要对塞拉斯提亚与露娜做好保密工作,他想瞒的事没有第三匹马有办法得知。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很糟,我深叹一口气,用力向书柜一靠。
我和蒂娜的争论无疾而终;冷静下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敏感,难道只有“黑晶”马才能做出合理的推断吗?如果暮光闪闪拥有同样的知识,我完全相信她能推出相同甚至更进一步的结果,蒂娜的解释不无道理,在她真正对我造成什么不利前,我只需提防而不是否定她的所有帮助。
蒂娜将蹄铁摘下,放在了书桌上,“仅是一名士兵看到了它都产生如此大的反应,很难想象如果被银甲看见会是什么表情。”
“没错,”我表示赞同,“不能再留它在身旁,如果被银甲发现,产生的误解有口难辩。只是...该丢在哪里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的‘住所’是个不错的选择。”蒂娜认真建议道。
的确,偏远荒废的地方不是银甲的主要管辖范围,加之蒂娜设计的独特机关,物品“存放”在那里可以说是离开了水晶帝国。我点头回应:
“就这么办,并且越早越好,”我看了眼窗外,月亮正高悬于天,正是夜最深的时刻,我又补充道:“最好是现在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