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的意思是老太太在病中时常唤奶奶的名字,奶奶也在寺中修行五年了,该回去瞧瞧老太太了。”
菊香躬着身子,觑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皮肤依旧白皙,样貌没什么变化,五官长开了不少,十七八的时候虽说也是倾国倾城的,可现在更多的是修行之后,看破红尘的清冷。
她颔首,“你且等一等,我们收拾好东西就走。”
菊香躬身应了是,就见小香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子走了出来,两人身上都挂满了包袱,她才侧头探出去,让小丫鬟进来给江妧收拾包裹。
主仆二人便一同上了马车,阔别五年,又回到了裴府,没了当年入府的忐忑,更多的是从容。
她自轿子里出来,忆起第一次进裴府的时候,望着满目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此时此刻也泪目了。
“姑娘,咱们总算回来了。”
小香打起帘子,接她下了轿子,就有婆子下来朝她问安,笑道:“老太太念叨着大奶奶,一起来就问,如今大奶奶回来了,咱们家也算团圆了。”
她说着这话,被一旁的人拐了一肘子,才忙收敛了,那句话要是被大房太太听见,又要挨板子了,当年世子一声不吭让皇帝褫夺了世子封号,又辞了那么大的官,往边疆去,府里谣言四起,到底打死了几个嚼舌根的这才平息了。
江妧朝她莞尔一笑,便往正房大院进去,众人都伺候在旁,进门就见裴母正端坐在宝座上,见了江妧先淌了泪了,招着手,“好孙女,快来,祖母身边坐。”
小香给她除了身上罩着的斗篷,她这才在宝座上坐下,先说了两句话,这时有人拿了蒲团进来,她才在蒲团上跪下,朝裴母磕头,“妧儿给祖母问安,祖母万福。”
“好、好、好,”裴母让菊香将人扶了起来,伸手来拉她,一双手像是枯败的树枝,“你为贵妃祈福是你的福气,如今回来就好,咱们祖孙也好说说话。”
她伸手来牵江妧,笑着又道:“大郎膝下无儿无女,今日接你回来是想着我身上不中用了,也该让大郎过继一双儿女在膝下,看着你们有儿女可承欢膝下,我也安心了,你觉得如何?”
“是,这次回来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二房虽没爵可袭,但不能没了人丁,那祖母可选了人了?”
裴母感叹她懂事,便笑道:“人是荆州老家来的,男孩五岁,女孩四岁,虽然到了认母的年纪了,但也懂事了些,你好好对他们,他们自然也会认你的。”
“当年晋表兄的女儿云儿就软糯可爱,我倒是喜欢得很。”
裴母笑了起来,“喜欢就好,快,领进来给你们大奶奶瞧瞧。”
满屋子的人都看江妧的反应,裴恒早在一旁站立不住,拄着拐杖,跟着两个小娃娃一同进来。
乳母一人牵一个小娃娃进来,打头的是一个穿着青色小版直裰的男孩,后面跟着的是一个穿着粉色对襟长衫,软糯可爱的小女孩,两人都是裴家旁支的孩子,家境贫寒,没见过这么多贵人,都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过来,”裴母跟两人招手,“见过你们母亲。”
两小哥个往前一拜,都齐齐道了母亲好,眼里都透着疏离,江妧临时回来,也没带东西,忙让小香去备下两份礼物来,被裴母制止了,笑道:“已经备好了,不然怎么好贸然让你认呢。”
说着,让人将礼物端了出来——每人一份,两个状元及第的金锞子,笔墨纸砚,还有几样小玩意儿。
伺候的小丫鬟上前来替他们收了,两人又谢了恩,这时才上前来让江妧看。
男孩还好,没一会儿就大着胆子和江妧说话了,小女孩胆子太小了,怯生生的躲在乳母后头,偷偷探出脑袋来看她。
江妧朝她招手,笑道:“过来我瞧瞧你,可好?”
小女孩仰头看了眼乳母,乳母不看她,笑着来恭维江妧,直接将小女孩生拉硬拽的送到江妧身边,小女孩手脚局促得没地方安放,憋着一张红红的小脸想哭。
江妧忙让人拿了一碟子糕点来,递到两个孩子面前,任他们吃了。
裴母见她细心,也很是欣慰,让乳母将两个孩子领了下去,悠悠的叹气,“我也没几日可活了,如今你回来了,二郎呢?他怎么不回来瞧我?”
这句话问得沈氏愣住,立刻就红了眼,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去了多少信,就是没人回,当年差点死在战场上,如今人好好的,听说立了大功,当上了将军,可就是不回来。
“难不成他想一辈子在边疆不成?你当年到底怎么逼他的,他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么逼他?”
武宁侯夫妇只敢低头垂手侍立,众人见势不妙,也都忙站起身来,都在一旁站着,大气都不敢喘。
“我说你们害我孙儿,好好的官不做,偏生去边疆戍边,”指着武宁侯骂,“定然是你这个当爹的不好,他在家里你动辄马鞭板子,恁好的人,都被你打坏了。”
丑事不好说出来,武宁侯也只能吃哑巴亏,任由老娘骂,笑着劝慰,等老娘骂够了,这才躬身回道:“已经写信去了,可能是战事繁忙,耽搁了。”
裴母已然是勉力在支撑,干枯的手伸过来拉江妧,又让裴恒过来,牵着两人的手交叠在她手里,“有了这两个孩子,你们俩就好好过日子,我日子也不长了......”
“祖母,别这么说......”她泫然欲滴。
裴母抬手制止了江妧要说的话,“我自己的身子我们清楚,这几日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更高兴你能回来,被困在那种地方那么久,咱们还要对人感恩戴德.......”
这句话明面上是对贵妃不满,实际上是不满沈氏,作为大伯娘,她连情都不去贵妃面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