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着粗气跑进学校,校园里空荡荡的,看了一下手机,还有10分钟下课,我犹豫了一下,悄悄的上了4楼,在楼梯拐角处等下课了,再趁乱回教室,突然“啪”的一声巨响,我心里咯噔一下,似乎刚才从窗囗隐隐的看到有人坠楼,我心慌的不行,不知所措,真的不确定看到的是不是人,有可能只是一个纸箱子呢!我安慰着自己,但是大脑不停的回想刚才的画面,到底是不是纸箱?我犹豫再三决定绕到教学楼后面看看,我已经到楼下了,看见拐角处立着一块木板,突然想起老师的警告,让我们没事不要去后面,我就有点忐忑的原路返回,上到4楼时,下课铃响了,我快步上5楼,突然听到迎面而来的同学说:“刚刚有人跳楼了。”我猛然一下惊醒,从床上弹起来,全身都湿透了,好多年都没做这个噩梦了。我喝了一口水,想平复一下心情,但心跳的还是特别的快,过去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如果当时我能去看一下,可能那位跳楼的同学就不会伤的那么重,就能更快的得到治疗,而且坠楼的同学我还认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幸好他在重症监护室待了10天,最终被抢救过来了,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之后这位同学就休学了,听说自从他父母离婚后就得了抑郁症。
从大学开始每个暑假及备考时,我坚持做志愿者,每到深夜倾听着已婚女人的诉说和无声的叹息。她们从青涩的少女,走到风华正茂的女人,最终成为孩子的母亲、丈夫的伴侣、家庭的守护者。当孩子渐渐长大不那么需要她的时候,她就是又老又丑又啰嗦,被人嫌弃的女人。在娘家是客,在婆家是外人,猛然发现自己连家都没有了。
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一辈子都没弄明白,自己只是孩子的母亲,老公的合作伙伴,这个世界,终其一生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如果你的合作伙伴中途撤资,与你离心。他只享受婚姻带来的好处,把风险、责任都给了你,你会怎么选择?离开还是为了孩子继续咬牙坚持?孩子一直生活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打骂或冷暴力中,他会幸福吗?
最让我崩溃的是,一个宝妈,丈夫已经出轨,经常喝多了在家耍酒疯,当我劝她等孩子大一点去找份工作,她居然已经怀了三胎----。
你可以是母亲,也可以是妻子,但你首先是你自己。女人这一生,被赋予了太多角色,从父母的女儿,到丈夫的妻子,再到孩子的母亲,身份不断转换,却往往会忽视最重要的一个身份,那就是自己。
只是没想到若干年后我的信念会动摇,当我看着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故人之子,对故人心里有一丝埋怨。而涅盘重生归来的女子,面对一心求死的儿子,是否会后悔当年的选择?
终于在2002年2月我成功上岸,成为上海高校的心理辅导老师,这是我新生活的开始。可能以后会在上海定居繁衍生息,能回小县城、回家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少,但跳楼的男同学及邻居姐姐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我的梦里。
每到冬天下雪的时候,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仿佛又看见了她,高高的,瘦瘦的,长得很美,盘着头,带着头花,盖着红盖头,雪花飞舞着落在她的身上,她依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腿摇摆着,任由寒风吹落红盖头,她肆意的笑着----
“王娟,你在哪?过的还好吗?”
整个学期我都在给吴老师当助手,写写资料,做个团体,日子过得轻松又充实。自己对即将独立接案例,内心跃跃欲试又有些担心。所以利用暑假,去北京学习培训了一个多月,刚回学校不久就接到老家同行的一个转诊,这个来访者是男生,今年刚考进本校,在高三的时候由于学习压力大及自身的经历等,出现了自残行为,被班主任发现后带去做心理咨询。他同时还有失眠、呕吐的症状,有时感到活着没意思,偶尔有轻声的想法。我很希望转诊的前辈能够多说一些,哪怕是给我一些建议也好。但是我也知道转诊的规定,她只能够告诉我来访者的最基本的资料,对于出于信任来访者和她说的内容及她的评估、诊断,是不允许告诉我的。
我迟疑了两天,感觉自己没什么经验,想把这个案例交给经验丰富,又比较资深的吴老师。但是被吴老师当场拒绝,她手里的案例太多了,她鼓励我说:“再资深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都有第一次接案例的时候,只有在咨询中,你才能够更好的体会、理解心理学的知识及技能,大胆的接吧,如果咨询中你出现任何的困扰,我们都可以在小组中进行讨论。”在吴老师的鼓励、支持及案例督导老师的监督下,我独立的接了人生中第一个案例。
快开学了,学生们陆续来学校报道了,我又等了两天,迟迟的没有等到来访者。我有一点着急,但是心理咨询的原则是,不求不助,我没有主动的去找他。快一个月了,我有些按耐不住,心烦意乱的趴在桌子上。突然叮铃铃,电话响了,这么早就有电话打来,很反常啊!我拿起电话,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双腿瘫软,想走动不了,吴老师见状忙问:“怎么了?”我喘了一口气说:“3栋教学楼楼顶,有学生想跳楼--”吴老师急忙拽着我向外冲,我真想抽自己,都开学这么久了为何不主动找他,明知道他有轻生的想法,你可千万别跳啊!求求你了。我内心默默祈祷着。刚跑到3栋楼楼下,就听到楼顶的女生下来了,她因为和男友生气跑到楼顶,就是想吓唬一下对方,不是真的想跳。她男友有没有被吓到,我不知道,但我的心脏快吓出来了,我握着胸口,还好、还好不是他,我回到办公室刚喝了一口水缓缓,他因为又出现了自残的行为,被辅导员送过来,他皮肤很白,白到都会让女生嫉妒的程度,有点偏瘦,今天穿的略显单薄,白衬衫搭配休闲裤,头发四六分,茂盛且蓬松,给人很干净清爽的感觉。但在他的眉宇之间,我似乎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学校的“心灵驿站”位于比较偏僻的西南角,在教学楼的3楼,内设有接待区、个体咨询室、团体活动区、宣泄室、放松室、沙盘室、阅读区和专业测试区。个体咨询室为来访学生提供私密、专业的一对一心理咨询服务。
我递给他一张表格,让他写一下个人的基本信息,之后带着他进入咨询室。
咨询室呈长方形,面积有十六平方左右,摆设比较温馨。阳光透过白色窗纱洒进来,明亮而不刺眼。一进门,正对着的是一张柔软的长沙发,沙发的颜色是浅灰色,上面摆放着几个色彩柔和的抱枕。沙发侧面是一把舒适的单人扶手椅,椅子的高度和角度都可以调节,方便咨询师根据需要调整自己的坐姿。在沙发和椅子中间,有一个小巧的圆形茶几,茶几是木质的,上面铺着白色的桌布,桌面上放着一盒纸巾、小闹钟和一个精致的小盆栽,那株绿色的小植物给房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他进门后就一屁股坐在长沙发上,脸扭向一边,微微的低着头,手腕上隐隐约约的露出他自残的伤口。
我看了他一眼,首先开口说:“我是心理辅导员田老师,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他沉默好一会,摇了摇头。
我问道:“你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他依旧低着头声音很小的回应道:“没有”
我正在在思考他说“没有”是想表达什么?
他又面无表情轻声的说:“我不需要”之后,就是沉默。
我有点急了,想打破沉默,于是问道:“你平时有什么爱好?”见他不语,我接着问:“你喜欢画画吗?我这里有纸和笔,你可以随便画一张画”说着把纸和笔递给他,他迟疑一下接过来放在圆桌上,之后又是漫长的沉默。我捕捉到他心理的抗拒和他极力的压抑着想立刻走的冲动,十分钟后,他明显的有些躁动,左腿开始发抖,他极力想掩饰自己的不安和恐惧,但是越想掩饰就越明显,他的身体也在颤抖,揣在口袋里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几分钟后症状逐渐消失,慢慢的他微微抬起了头,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时间终于快到了(一般每次咨询是50分钟),他如释重负的立刻起身离开,我追上去主动和他预约了下次咨询的时间。
我有些惆怅的看着他填写的个人资料。他的姓名引起了我的注意,“丁叮”好熟悉的名字呀!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表格中的“目前家庭成员及对家庭成员的看法”他都没有写,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