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睁开的瞬间,陶德舟感觉整个悬停区都跟着“活”了过来,却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充满恶意的活。
周围无数冰柜里传来的“呼吸声”陡然失去了那缓慢而整齐的节律,变得混乱、急促、狂暴,像是无数溺水者在同时挣扎,又像是濒死野兽的喘息。悬停区内原本稳定的蓝紫色光晕开始疯狂闪烁,明暗不定,如同接触不良的老旧灯管,将冰冷的金属柜壁映照得如同鬼域。空气的温度仿佛在瞬间又下降了好几度,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粘稠的、几乎能触摸到的恶意,死死锁定了陶德舟。
大脑一片空白。社恐带来的、面对突发状况时想要立刻逃离现场的本能,让他瞬间就想转身后退,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极度的恐惧像是一双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也钉住了他的四肢,让他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李仕识那具蜡白僵硬的“尸体”,手臂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结构和物理定律的诡异角度,猛地抬了起来。那不是肌肉收缩带动的动作,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扯着,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生涩和不协调。干枯、泛着青灰色的手指,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暗色的污迹,就这样笔直地、迅猛地抓向他的面门!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那干枯手指上散发出的腐朽寒意,混杂着李仕识残留的疯狂与怨毒,几乎要将陶德舟整个吞噬。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脸上那层薄薄的(或许根本起不到防护作用的)猫形面具的刹那,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力量从陶德舟僵硬的躯壳深处爆发出来——求生欲。或许是社恐在被逼到绝境时的极端反弹,那股积压已久的、想要逃离一切审视和威胁的能量,在此刻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他的身体猛地向左侧扑倒,动作笨拙却迅捷,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刺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刮擦声响起。李仕识的手指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脸颊划过,重重地抓在了旁边的金属柜壁上。坚硬的合金表面,竟然被那看似脆弱的干枯手指留下了几道清晰可见的、深深的白色划痕!火星在幽暗的光线下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陶德舟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撞击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他惊恐地抬头看去,只见李仕识的“共生体”并未就此罢休。它似乎并未完全“活”过来,更像是一具被残存的强烈情绪和某种外部指令驱动的提线木偶。它的动作依旧僵硬、缺乏协调,但充满了破坏性和攻击性。它正挣扎着,试图从那个半开的冷柜里爬出来,身体受到某种无形的束缚,发出咯吱咯吱的骨骼摩擦声,每一次扭动都带着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
不能让它出来!
这个念头如同警钟在陶德舟脑海中敲响。他连滚带爬地向后退了几步,远离那个不断挣扎的恐怖源头。看着仍在徒劳扭动、试图挣脱束缚的李仕识,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刚才那一下已经是侥幸,再来一次,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躲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弹起来,猛地扑向那扇半开的冷柜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但他顾不上了。他用肩膀死死抵住柜门,双手用力往回推。
“砰!”
柜门重重地合上了。但里面并未立刻安静下来。沉闷的撞击声一下接一下地从门内传来,如同有人在用头或身体猛烈地撞击着柜门内壁。伴随着撞击声的,还有一种模糊不清、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嘶吼,充满了不甘和狂怒。柜门剧烈地震动着,仿佛随时会被再次撞开。
陶德舟死死抵住柜门,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不仅是因为用力,更是因为恐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撞击都带着一股狂暴的能量,试图冲破这层金属的阻隔。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两分钟,也许更长。柜门内的撞击声渐渐减弱,嘶吼声也低了下去,最终化为一种不甘的呜咽,然后彻底消失。那股狂暴的能量波动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悬停区内闪烁的光晕逐渐稳定下来,混乱的“呼吸声”也慢慢恢复了之前那种缓慢而压抑的节律。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平静”。
陶德舟这才松开抵住柜门的手,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地滑坐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来一阵刺痛。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物,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湿冷的寒意。
结束了?暂时……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那扇紧闭的、留下了几道深刻划痕的冷柜门,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这次遭遇,让他对这些所谓的“量子共生体”有了全新的、更加恐怖的认知。
它们不仅仅是储存着逝者记忆片段、被动吸收恐惧能量的“信息库”或“电池”。它们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不可预测的危险,特别是那些像李仕识这样,生前带有强烈负面情绪、或是死因涉及实验室核心秘密的个体。强行接触、试图读取他们的意识,或者仅仅是靠近,都可能刺激到他们残留的意识碎片,引发这种致命的反噬。
事情的复杂性和危险性,再次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刚才……是不是触碰到了什么更深层次的禁忌?李仕识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激烈?仅仅是因为临死前的恐惧和不甘吗?还是因为……他生前发现的那个秘密,不容许任何人窥探?
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这个秘密,是否……与他自己有关?
陶德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这一次,与悬停区的低温无关。他必须找到答案。但下一次接触,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还能承受得起吗?他看向自己的手,那只刚才强行建立连接、又奋力关上柜门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