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燃起,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不多时,混合着灵肉醇香的烤肉气息,裹挟着烈酒辛辣的芬芳。不管不顾地从后山那座刚刚完成惊世修炼的洞府外飘出,肆无忌惮地弥漫在法华寺清静的上空……
戒色和尚这突如其来的复出和那再次弥漫开来的、极具挑衅意味的酒肉香气,如同一盆刚从冰窟里舀出的冷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浇灭了慧德住持及一众长老心中那刚刚因他长达两月安分而悄然升起的一丝侥幸与松懈。
方丈禅室,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师兄!这……这瘟神!他又开始了!”慧明长老苦着一张脸,仿佛那飘来的不是香气,而是穿肠腐骨的剧毒,声音里充满了绝望,“这才消停了几天?两月清静,莫非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唉……本以为他能痛改前非,潜心向道,没想到……终究是狗……咳咳,终究是本性难移啊!”另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捶胸顿足,差点失言,脸上满是痛心疾首,就像是自己损失灵材的肉痛。
慧德住持枯瘦的手指捻着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眉头紧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脸上阴云密布,几乎能拧出水来。戒色和尚的存在,早已超越了刺的范畴,更像是一块牢牢嵌在法华寺灵脉命门上的滚烫烙铁,时刻灼烧着他们的神经,提醒着昔日那场因贪念而起的交易,以及如今这甩不掉、化不开的苦果。
就在众人愁云惨淡,搜肠刮肚想着如何将这尊大佛送出山门之际,禅室外传来恭敬的禀报声。一名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双手捧着一封以金线镶边、散发着淡淡千年檀香、制作极尽华美之能事的烫金请柬,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启禀住持,东域皇甫世家遣使者送来喜柬,请我寺高僧务必赏光。”
“皇甫世家?”慧德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心中凛然。他接过请柬,入手温润沉重,显然材质非凡。展开一看,只见其上以雄浑刚劲、蕴含道韵的笔法写着:
“谨詹于三月二十八日吉时,为小孙女皇甫诗瑜与孙婿上官玉于东域天擎城举行婚典。恭请法华寺高僧拨冗莅临,共襄盛举。皇甫天擎谨启。”
“皇甫天擎……大乘后期……差不多半步渡劫的老怪物……”慧德心中剧震。皇甫世家在东域乃至整个小灵界都是跺跺脚震三震的庞然大物,皇甫天擎更是成名数千年、威震八方的巨擘。他的亲笔喜柬,其分量之重,法华寺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派谁去呢?慧德的目光带着审视,缓缓扫过在座几位同样面色凝重的长老。派身份地位足够的长老甚至自己亲自前往?寺内诸多紧要事务必然耽搁,且未免太过兴师动众,显得法华寺趋炎附势。若派身份稍低的执事前去?又显得太过轻慢,折辱了皇甫家的脸面,后果不堪设想……
“师兄!”一直苦着脸的慧明长老眼珠猛地一转,一个堪称绝妙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他立刻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救命稻草般的急切,“天赐良机!这不正是送走那尊佛爷的……绝佳契机吗?”
慧德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顿住,猛地看向慧明,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让戒色去?”
“正是此意!”慧明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光芒,语速极快,“其一,皇甫世家婚宴,广邀小灵界群雄巨擘,他代表我法华寺前去观礼,名正言顺,身份上也勉强算过得去,绝不算辱没了他那高僧身份!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狡黠,“婚宴结束,宾客散场,他还有何理由再赖在我法华寺不走?难道皇甫家还能留他这贵’长住不成?届时他身处东域,山高水远,是去是留,是闯祸还是化缘,皆与我法华寺再无半点干系!这岂不比我们在此绞尽脑汁、提心吊胆地琢磨如何委婉地赶他走,强过万倍?”
慧德捻着佛珠的手彻底不动了,指腹用力地按在光滑的珠子上。慧明的话,如同无尽黑暗囚笼中骤然射入的一道刺目曙光!是啊!此计大妙!光明正大,顺理成章!只要把人送出法华寺地界,这烫手山芋就算彻底丢出去了!后续是福是祸,自有皇甫家……或者其他“有缘人”去消受!
只是……想到要让这喝酒吃肉、满嘴荤腥的野和尚,堂而皇之地顶着法华寺代表的名头,出现在皇甫世家那等顶级豪门的盛典之上……慧德就感觉心口一阵阵发堵,老脸都有些发烫。更隐隐有一层更深的忧虑:这无法无天的家伙,去了那等龙蛇混杂、风云际会的大场面,万一又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幺蛾子,或者……更现实的问题是,他会不会借此良机,狠狠地向寺里化缘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盘缠和贺礼?
“唉……”一声饱含了无尽沧桑、无奈与认命的悠长叹息从慧德喉间溢出,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几分,他已经预见到自己那本就不甚丰盈的私人储物袋即将遭受何等惨烈的洗劫。他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也罢!为了送走这尊……佛爷……些许身外之物,寺里……认了!”他顿了顿,无奈地指了指后山方向,那里飘来的烤肉香气似乎更浓郁了些,“不过,此刻不宜。那野和尚正……大快朵颐,兴头上。等他酒足饭饱,心满意足之时,再去商议,或可……少破费些。”
就在法华寺高层为如何送佛而绞尽脑汁、精打细算的同时,几乎不分先后,无数封同样烫金、同样散发着皇甫世家独有印记的精美请柬,如同骤然投向平静湖面的亿万颗陨石,在整个浩瀚小灵界的每一个角落,掀起了滔天巨浪!
“皇甫诗瑜?是那位……四十六岁便打破铁律、惊才绝艳已是合体期的皇甫家明珠?”
“正是她!我的天!她竟然要成婚了?!这消息……太突然了!”
“上官玉?这上官玉是何方神圣?从未听说过小灵界有这号惊才绝艳的人物啊!”
“能俘获皇甫诗瑜芳心,得皇甫天擎那老怪物认可,招为孙婿……此人来历必定惊天动地!快!立刻动用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去查!查清楚这上官玉的底细!师承何处?来自哪方隐世势力?修为境界究竟到了何等地步?背后站着谁?务必详尽!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皇甫世家此番一反常态,大张旗鼓,遍邀天下群雄,其用意恐怕绝不仅仅是一场婚宴那么简单!这突然冒出来的上官玉……或许就是搅动风云的关键棋子!”
一时间,东域、西域、南疆十万大山、北原无尽冰原……无数传承万载的古老世家、雄踞一方的霸主宗门、深藏不露的隐世教派,都被上官玉这三个字搅得风起云涌,暗流激荡!无数道隐晦的神念在虚空中碰撞交流,探子如同嗅到了最鲜美血腥味的深海魔鲨,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悄然浮现,化作商旅、散修、游方道人……目标直指东域,涌向皇甫世家根基所在的城池及其周边万里疆域!无数道或好奇探究、或忌惮凝重、或心怀叵测、或冷眼旁观的目光,穿透了重重空间阻隔,聚焦在了那张小小请柬上,那个仿佛凭空出现、却即将一步登天的神秘名字之上——
上官玉!
平静了数千年的小灵界水面之下,因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典,积蓄已久的恐怖暗流开始汹涌奔腾,漩涡的中心,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引力。而这一切风暴的核心——那位即将成为皇甫世家乘龙快婿的上官玉,此刻或许正沉浸在温柔乡中,浑然不知自己的名字,已然如同最耀眼的星辰,亦或最醒目的靶心,成为了整个小灵界亿万修士最瞩目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