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q-S001,将在七日内接受系统转送评估。”
这是一张红底白字的调令通知,被贴在疗养组的门口。
我站在门口,仿佛看见自己被系统拉出来、打包、消毒、编号、归档,送入某个再也不会有出口的“观察终端”。
那不是辞职。
那是“逻辑终结”。
在这个厂里,没人能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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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者不能辞职。
疯者只能“死”——被记录为“系统崩溃编号”“非行为归类体”或“数据已毁”。
而系统对“死”的定义是:编号不可再用,逻辑链不可再调用,行为数据不可再参考。
只有这样,系统才承认你“脱厂”。
这不是离开,是“从系统中被剪掉”。
郑天柱靠近我耳边,低声说:
“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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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行动,叫“假死工程”。
核心是三步:
一,制造“事故诱因”
二,触发“逻辑跳崖”机制
三,系统“自动注销编号”
我和阿妹协定,这场“事故”将在下一个“系统切电点”发生。
那是本周五凌晨2:15,系统例行维护,监控短时脱线。
也就是说,我只有三分钟时间,完成“逻辑死亡”。
但我还差一样东西。
——死亡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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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舌来了。
他递给我一张揉皱的纸。
是一张老旧的图纸。
上面标注着一条通往厂外垃圾通风井的“早期通道”,早已被系统视为“废弃线路”。
我问他:“这条通道通得出去?”
他点头:“只要你不是真的人。”
我愣住:“什么意思?”
他说:“只有死人能走这条路。”
“你要先死,才能被系统放出去。”
“活人,是不被放走的。”
我忽然明白,这张图纸不是地图。
是“葬礼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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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疗养组都安静了。
疯者们不说话,不笑,不动。
甚至不疯。
我走过他们身边,他们的眼神都低垂,像在默哀。
郑天柱轻声说:“他们知道你要走。”
“他们不会说送别。”
“他们的语言系统里没有‘送别’这个词。”
“但他们会把‘活人’的图像从记忆里挪开。”
“这就是疯者的告别。”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蜷在自己的角落里,像石头、像断掉的钟摆。
可我听得见——听得见他们脚指在地砖下刮出的摩擦声。
那是疯者语法里的“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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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到了。
我身穿阿妹从回收间偷来的“临时工作业服”,口袋里塞着那张编号q-t833的“事故登记卡”。
这是一个三天前死于熔炉坠物事故的白工身份。
系统尚未录入其死亡,阿妹截断了数据回流。
现在,这个编号成了我的“替身”。
我趁灯灭前十秒,从隔离舱跳窗落地。
膝盖磕破,腿骨咯噔一响。
不能管。
我咬牙拖着身子冲向图纸上的那道“斜梯出口”。
沿着通风井口爬了十几级,听见背后系统开启备用灯,响起搜索警报。
我必须在它“判断逻辑失联”前彻底消失。
我把身子挤进井口,拉下通风口的铁盖。
从这一刻起,编号q-S001,从系统里“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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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井口上方,有人轻轻喊了一声:
“编号q-S001,正式消散。”
是马舌的声音。
他说得极轻,却比任何呼喊都重。
我忽然眼泪涌出。
疯者没有告别。
但疯者会在你“死”时,替你朗读那一行:
“你已从编号系统里,注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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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着井道滑落三层,终于看见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
门后,是一段废弃的化粪管道,早被城市废墟吞没。
我拉开门,钻入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腐烂水汽和旧时代机油味。
我终于——离开了系统。
不是辞职,不是请假,不是转岗。
是——死去。
而现在,我“死里逃生”。
我将以一个“已注销的人”的身份,重新活一次。
活在系统看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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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望那口井。
上面写着疯者刻下的一行话:
“只有死人才能出门。”
我低声回一句:
“那我今天——就当一回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