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不代表编号死了。
编号死了,人也不一定就活了。
这句疯者语法,是我在那个小屋角落里,一遍一遍重复默念的。
我早已没有名字。
但为了能重新行动,我需要一个新的编号——不是系统给我的,而是我自己伪造的。
这一次,我不是被编号。
是我,去篡改编号。
**
新身份的代号叫“程安南”。
男,25岁,临时入职,持外包文件编号Zx-43-0113,入职时间为两周前,所在组别为维修小组临编甲类人员。
所有这些信息,不存在于任何国家或工厂公开备案资料中。
它存在于一台藏于机房西北角的“子级局域终端”中。
这个终端是阿妹从“系统升级残留程序”中拆出来的,当时整个厂正在进行“设备调试与电力节点划分工程”,所有小终端设备都要重新接入。
正是这个空档,她将我的新身份信息,悄悄插入了系统的一条“历史挂起进程”。
**
“编号重写术”从来不是光靠技术就能完成的。
它更像一场精密的“神经欺骗术”。
你要骗的,不只是机器。
是整整一个由编号构成的社会系统。
**
我那天从小屋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只带着一张老饭卡、一副废弃电工制服,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
“实习编号:Zx-43-0113”
“身份指令:只报编号,不报姓名;只说维修,不提过往。”
我记住了。
我将这张纸条撕成四份,分别藏在电工腰带缝、鞋底、外套内衬和口袋里。
只要有一块被人查到,我都能用它拼凑出一张“验证片”。
在编号社会中,最重要的不是你是谁,而是你的编号片段是否能拼出一套“完整系统逻辑”。
拼得出,你就存在。
拼不出,你就是异常。
**
我在厂东第九区的一处破旧侧门处,假装成一名晚归的外包人员。
门岗是一个老头,半睁着眼,根本不识人,只看编号。
我低头,递上手中的饭卡,“嗡”一声,系统响起:
“Zx-43-0113:验证成功。”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
“进去吧,工具要自己领。”老头懒洋洋地说。
我知道,那一刻,我重生了。
但这不是我的人生。
这是“程安南”的。
**
程安南的编号,是从一个早已死去的白工那儿“偷”来的。
他在一次管道清理中吸入剧毒气体,死前没留下一点数据。
系统默认他“误入危险区域,责任自负,编号空挂”。
阿妹偷偷将他的编号片段与我的基础档案进行拼接,再用一组“维修技工临编权限码”激活了它。
等于说,我是以“另一个死者”的身份,再次进入系统。
**
维修小组的工作是清理电表、维护管道、修补线路。
没人关注你是不是疯过,是不是死过。
只要你能把那条老掉牙的风管修好,把那根漏电线接上,就没人会怀疑你是不是“假人”。
我每天穿着那身泛黄制服,在厂房最深处的低温车间穿行,见到人就低头,让人只看到我肩上的编号标签——而不是我的脸。
这个地方,不需要脸。
只需要标签。
**
有一次我在b4区维修轴承井,碰到一个熟人——庄毅。
他穿着西装,正在带一群新人做“厂区考察”。
我只低头擦汗,把脸藏进工具包边缘。
他眼神扫过我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我知道,他没认出我。
系统注销过的人,哪怕再回来,也是陌生人。
**
晚上,我躲在新工宿舍的楼顶,把每天巡查中听到的一切记下来:
某班组被强制删减3名临编工,编号注销;
一名老电工深夜昏迷送医,系统显示“超龄归档”;
疗养组墙体正在施工,准备改建为“数据缓冲中转站”。
系统正在“吞并疗养组”。
疯者将真正彻底被抹除。
我咬牙,将记录写在破文件纸上,写到纸张发湿、指节发疼。
写到最后一笔,我写上——“疯者q-S001已转为编号记忆体”。
那不是我为自己写。
是为他们。
**
一天夜里,我接到阿妹送来的一段加密纸条。
她托一个老清洁工递给我,只写了一句话:
“编号x-F001在找你。”
我心头一震。
x-F001,是疯者名单中曾经的“核心疯者”之一。
他是疯者语法的创始者之一。
曾经,在系统还未把疗养组全封前,他写下过一段“编号反语结构”——
“编号是你看见自己在系统中的影子,不是你。”
“删除编号的不是系统,是你自己。”
这是一段疯者哲学。
但现在,x-F001在找我。
为什么?
难道是疯者内部还有什么线索?
还是说,我假死的那一刻,也在系统深层留下了一条“回波数据”?
**
那天夜里我整晚未睡。
望着厂区远方的高楼灯光,我第一次思考:
“编号重写术”,不是结束。
它是我重返战场的开端。
从今天起,所有编号的背后,我都要一个个写上他们的真名。
我要让那些被删除的疯者——都重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