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生一路跑回葛朗小院,进门一看,余得胜竟然坐在小院中。
余得胜带了些吃的,孜然烤羊排骨,还架上一个小火炉,烤的滋啦冒油,旁边还摆着酒坛子。
院里其他人,竟然没有过来吃白食,也是神奇。
“回来了?快来吃点。”
卢生摆摆手:“真吃不了了,吃瓜吃饱了!”。
他还打了大响“嗝”……
卢生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捂着肚子揉了揉:“阿云朵和那些丘八呢?怎么不来蹭吃蹭喝?
“都已经吃过了,我专门留了点等着你的。”
卢生就有点愧疚了,人家这么有诚意,吃不了也得硬塞啊!
一边吃,一边还得聊两句:“对了,那忠掌柜,后来咋样了?火寻府尹怎么给判的?”
“反正杀人是做实了,忠掌柜判了秋后问斩。”
余得胜啃了一口羊排,继续抱怨道:“这么个小地方,规矩还挺多,直接杀还不行?还得等秋后才能问斩!”
所谓“秋后问斩”,就是死刑犯要在秋分之后、冬至之前执行处决。
儒家就讲究个“天人感应”,秋冬是万物凋零的季节,此时行刑契合“肃杀”的天道。而春夏是万物生长之时,不宜行杀戮之事。所以一般杀人行刑都是“秋分后、立春前”。
当然你要是造个反,犯个大罪,那就得立马杀了,这就叫“斩立决”。
卢生拿了一个杯子,倒了杯酒:“反正啥时候杀都行啊,铺子已经夺回来了,有什么好急的?”
“也是,反正现在香料行业重回正轨了,郑公来信,又重新安排了两个掌柜和账房。你猜现在的掌柜是谁?”
“谁啊?”
“迪娜扎,郑公这么多生意, 还第一次用了个女掌柜,那小妮子也不简单啊。”
卢生喝了一口酒:“那也是人家本事。对了,那接下来,你要做些什么?是不是要在城里翻云覆雨了?”
“翻云覆雨?你这是想女人了!?”
卢生赶忙改口:“是搅风搅雨,哈哈。”
“对啊,郑氏香料行没事了, 就该轮到王家有事了!他们做初一,不能怪我们做十五对吧?”
“郑公想要直接对付王家?”
“先剔他两颗爪牙!之前是李琏想来收购香料行,就先把李家收拾了吧。”
卢生点了点头:“李家那生意倒是不错,反正驴、马在丝路上挺抢手的。”
余得胜啃了一口羊腿肉,滋啦冒油:“对了,你最近常去李家?他们有没有什么把柄?可以拿捏一下。”
卢生想了想李仙草那事,摇了摇头,尤二姐的死不能提!好歹也是朋友,必须包庇啊。
何况……杀一个小妾,算是“处理私产”,在敦煌城压根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其他事情倒是可以好好说道说道。
卢生神神秘秘小声耳语:“那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什么事?我肯定不乱说!”
“李琏不是有四个儿子嘛,那四个都不是亲生的!劲爆吧?”
余得胜轻蔑一笑:“嗨,我还当什么事,这不是大家都知道嘛……”
两人聊起八卦来,吃着羊肉,喝着酒,倒是相谈甚欢,依稀回到亳州回春堂的小院中,却已不似当初少年模样……
……
一直聊到深夜,余得胜才起身告辞:“那行吧,我最近还要出城几天,看来要搞李家,还得从城外想办法。你要是有事,可以去找迪娜扎,她有办法联系我的”。
“那行,你慢着点,别那么拼命,亳州还有人等着你回去呢。”
余得胜抬起头,竟然还有点感动。
卢生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去吧,别人都只关心你飞的高不高,只有关心你能不能飞回去配种。”
……
翌日一早,卢生把狗皮膏药沁的油缸打开,闻了闻味:“还得去把那些香味大的药材都买来,也该放进去了。”
揣着回春券,赶着驴车就出了门……
谁知道,到了老石家,门上贴了封条。
卢生找了个路人打听:“老大娘,这家人怎么了?门怎么给封了啊?”
“鬼知道,估计是偷羊被抓了吧……这家人天天吃羊肉,那味太大了,整个巷子都全是羊膻臭!”
看来,街坊四邻对老石家十分不满啊,这没吃到嘴里,那就羊膻臭,要吃吃到嘴里,才是羊肉香。
卢生小声嘀咕:“不至于啊,难道他们真的去偷羊了?”
卢生问了几个街坊,也问不到一个准信儿。
没办法。只能去郑氏香料行看看,好些药材,即是草药也是香料,郑氏应该也有卖的。
……
到了郑氏,进门就看到迪娜扎,戴了一顶男式幞头,看着比之前又干练了不少。
“迪娜扎,你这打扮,确实像个掌柜了。”
“卢掌柜见笑了,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来买点乳香,没药,和川芎。”
“这乳香,没药倒是有,这川芎我们香料行可是没有卖的。”
卢生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之前这些草药都是在老石家买的,今天过去,竟然被查封了!对了,你知不知道,那老石家怎么回事啊?”
迪娜扎也陪他坐下来:“说他们卖的砒霜,毒死了人!“
卢生眼睛瞪大了:“还有这种罪名?那是不是左脚先进门也要被杀头啊?这砒霜要是毒不死人,那不是假药吗?这也能抓人?”
“没办法,毒死的不是普通人,是城外的卫戍营里的,据说一个王家的将军,军营直接上门拿人,把铺子给封了。”
“也是够倒霉的!”
“对了,不仅老石和他家伙计被人抓了,还有那个’史小玉‘也被抓了!”
卢生这就有些不解了:“抓他干嘛呀?他不就是去蹭吃蹭喝吗?他也不是老石家的人啊!”
“大概是顺手的事吧,据说他们正在吃’铁锅炖羊肉‘……被一锅端了。”
卢生就更好奇了:“为什么端锅?锅里有什么?”
迪娜扎嘴角抽了抽:“这是一个比喻,就是说全都抓走了。”
“哦,你这修辞用得还挺好!”
卢生想到自己今后的生意,叹了一口气:“哎……以后草原上要是再送来药材,我都不知道还能卖给谁?对了,你们香料行收药吗?草原上很多药材:虫草,贝母,黄芩,我们都有……”
迪娜扎摇了摇头:“这些药材我们不做的,我们只做香料。”
卢生真的是头都大了:“还有,我那些东方白药,狗皮膏药,也需要好些药材,都是在老石家买的,好不容易有个稳定货源,这下也麻烦了。”
……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有些魂不守舍的,竟然是李仙草。
卢生想躲起来,知道他是杀人犯以后,见面就有点尴尬。这种体会一般人也理解不了……
李仙草一眼看见了卢生:“卢掌柜,你怎么跑这里来堵我了,等我把史小玉救出来,我自会去官府自首的。”
“自首什么呀?我都听不懂……”卢生继续装傻充愣。
李仙草没工夫理会他,直接去了柜台:“迪娜扎小姐,请问余舵主在吗?”
“你找他干嘛呀?”
“我想救史小玉。”李仙草倒是直接。
“你也别太着急,史小玉不会有事的,他就是吃了顿羊肉,他也不是石家人,这事跟他没关系的。”
“但他毕竟是被抓去了军营,我怕……”
“只要咱们有理,就算到了兵营,也是能说清的。俗话说:秀才遇到兵……嗨!当我没说!”
迪娜扎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
李仙草十分懊恼:“已经说不清了,他们从史小玉的身上搜出一卷画,那幅画……把沙洲城的街道,房子,甚至军营都画了进去。现在军营说他是’细作‘,我出钱都不好使了。”
卢生凑上来:“他没事画些东西干嘛?”
“他就是喜欢画画,说要画尽沙洲城的全貌,把每家每户都放入画中,和经书一起藏在莫高窟内,他也能流芳百世。”
卢生心里感叹,这画要是真流传下来,恐怕又是第二个张择端,第二幅《清明上河图》。
卢生好奇问道:“那城外卫戍营的守官是谁?”
“敦煌王的宗亲,曹宗久。”
原来是他!当初就是“曹宗久”带着兵去草原攻打的烽燧堡,想抢夺贝叶经。
卢生脑瓜子转了转:“既然钱不好使,我借一样东西给你,你拿去给曹宗久,他肯定会放人。”
李仙草一脸狐疑:“借?你要是给我一个宝贝,那‘借’出去,可是就有去无回了……”
卢生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走吧,你随我回去,我去找个人帮你,你到时候带着他一起去军营,我保证:连东西带人,都可以平安回来。”
他们先回到葛朗小院,找到了厨房做饭的阿云朵。
李仙草一脸不解:“你想让我带阿云朵去闯军营?她虽然力气挺大的,但是恐怕也不是几千士兵对手啊?”
阿云朵擦了擦嘴,也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就问道:“怎么着?是要去打架吗?多少人?”
卢生赶忙安抚:“不用打架,不用打架,你去把鸠摩千叫来,就说他报仇雪恨、接妻儿回家的时候到了。”
“哦。”阿云朵听说不能打架,还挺失望的,却也乖乖出去找人了。
……
等鸠摩千一到,卢生先开出条件:“鸠摩大师,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事成之后,我把这半卷贝叶经送你。”
“去哪救人啊?”
“曹宗久城外的卫戍营,他把我一个朋友抓了!”
“你费这么多事干嘛?我都打听到了,之前出钱找《贝叶经》的就是他,上半卷《贝叶经》也在他手上,你直接把下半卷经给他,他不得乐疯了,肯定放人!”
卢生把《贝叶经》拿了出来:“不能这么便宜他!关键是他们摆了你一刀啊,钱也没给你,这口气你咽得下去?我们想想办法,说不定可以连人带物,一起救出来呢?”
鸠摩千眼睛转了转:“倒也不是不行……”
“那大师,你先说说,你有没有什么计策?”
鸠摩千开始侃侃而谈:“这江湖上十大骗术:风、马、燕、雀、瓷,金、评、皮、彩、挂……其实我都耍的有模有样,你拿着燕来说……就是利用美色……”
“停停停,你别 纸上谈兵啊,到底怎么骗,你想好了没有?”
“没有!”
鸠摩千倒是挺直接的,这个老骗子,这话确实没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