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冬雪来袭,竹溪庄园沉浸在皑皑白雪之中。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敲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屋内却温暖如春,炭盆里银丝炭烧得正旺,散发着融融暖意,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安神熏香的气息。
韩牧野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深潭中的石头,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一点点地向上牵引。无边的黑暗渐渐褪去,感官重新回归。最先感受到的,是深入骨髓的疼痛,并非那种尖锐的撕裂感,而是一种沉重、黏腻、仿佛全身骨骼都被浸泡在酸液里缓慢腐蚀的钝痛——蚀骨之痛,名不虚传。这痛楚如同附骨之蛆,缠绕着每一寸筋脉,啃噬着每一块骨头,提醒着他不久前经历的那场生死劫难。
紧接着,是喉咙火烧火燎般的干渴,如同沙漠中跋涉了数日的旅人。
“呃……”一声极其微弱、沙哑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牧野?牧野!你醒了?”一个带着颤抖的、无比熟悉又充满无限担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同天籁,瞬间驱散了他意识边缘残留的混沌。
是月禾。
韩牧野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片刻,才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苏月禾那张清丽却写满憔悴的脸庞。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不知哭了多久,此刻却因为他的苏醒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她的双手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那温暖而坚定的触感,是他在这无边痛苦中唯一的锚点。
他似乎许久没有见到她了,真好。
“水……”韩牧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好!好!水!”苏月禾立刻松开一只手,动作却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她迅速从旁边温着的玉壶里倒出一杯温度适宜的参汤,小心地用小勺舀起,送到韩牧野唇边。
温润微苦的参汤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清凉的慰藉,也滋润了他枯竭的力气。他贪婪地咽下几口,才感觉火烧火燎的感觉稍缓。
“慢点喝,别急。”苏月禾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浓浓的心疼。她小心翼翼地用丝帕拭去他唇角溢出的水渍,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易碎的珍宝。
韩牧野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熟悉的静室。这里是竹溪庄园最安静、防护也最严密的所在,专门用于重伤或重病之人休养。他此刻躺在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暖榻上,身上盖着轻暖的新被。
床榻边的小几上,摆放着数个精致的玉瓶、瓷罐,散发着各种药香,还有一碗冒着袅袅热气的药汁。窗边,一盆绿意盎然的文竹在暖意中舒展着枝叶,为这凝重的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意识彻底回笼,昏迷前那惊心动魄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啊!”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抱着脑袋痛苦的呻吟。
“夫君,你怎么了?”苏月禾吓的忙上前来要搀扶他。
“石头!岩青!不……”韩牧野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如同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然而,蚀骨之痛在他动作的瞬间猛烈反噬,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牧野!别动!”苏月禾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按住他,声音带着哭腔,“你不能动!你的伤还未痊愈,稍一牵动便痛彻心扉!快躺好!”
韩牧野咬紧牙关,牙根都渗出血腥味,才勉强将那声痛呼咽了回去。他死死抓住苏月禾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睛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布满血丝,声音破碎而嘶哑:“他们……石头……岩青……怎么样了?救出来没有?!告诉我!月禾!告诉我!”
看着丈夫眼中那几乎要将人灼穿的焦灼和深不见底的自责,苏月禾的心如同被刀绞一般。她强忍着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牧野,你冷静点听我说。他们……被救出来了。”
“救出来了?”韩牧野眼中的恐惧并未消散,反而更甚,“人呢?他们在哪?伤得如何?……”
苏月禾深吸一口气,知道瞒不过去,也无法隐瞒。她垂下眼帘,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伤得很重。不过药师叔说,叶师叔他们已经赶去寒渊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