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楚王府的书房,贺拔岳正坐在案前,手指不停划着桌面。他刚刚睡醒,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慵懒,但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
\"主公,青州刺史贾思勰求见。\"侍卫在门外低声禀报。
贺拔岳微微皱眉,这么早?他整了整衣襟:\"让他进来。\"
贾思勰快步走入,宽大的官袍下摆随着步伐摆动。他面色凝重,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急行而来。贺拔岳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色,看来这位心腹谋士昨夜并未安眠。
\"主公,为何要拒绝大冢宰宇文泰的联姻?\"贾思勰开门见山,声音中难掩焦虑。
贺拔岳轻哼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窗外,几名侍女正陪着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在花园中赏花。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眉目如画,正是贺拔岳的妹妹贺拔明月。
\"你看明月\"贺拔岳的声音柔和下来,\"她多么俊俏?宇文泰那个土鳖,也配?\"
贾思勰顺着贺拔岳的目光望去,看到贺拔明月正弯腰轻嗅一朵白菊,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宛如画中仙子。他心中暗叹,主公对这个妹妹的疼爱确实非比寻常。
\"主公爱妹之心,属下明白。\"贾思勰斟酌着词句,\"但宇文泰手握重兵,占据洛阳,如今主动示好,我们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还羞辱了他的使者卢辩...\"
贺拔岳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羞辱?那卢辩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着嘴皮子吃饭的酸儒,也配在我面前摆谱?\"他回忆起昨日卢辩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仿佛联姻是对他贺拔岳的恩赐,心中怒火又起。
贾思勰暗自叫苦。卢辩是宇文泰的心腹谋士,在洛阳朝堂上举足轻重。贺拔岳不仅拒绝联姻,还当众将卢辩赶出府门,这梁子结得太大了。
\"主公,宇文泰连续两次被斛律金击败,确实显露出指挥上的缺陷。\"贾思勰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但他在中原根基深厚,麾下仍有七八万兵马...\"
\"七八万?\"贺拔岳嗤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这些年他忙着在洛阳争权夺利,军队疏于训练,连斛律金那种货色都打不过,还能成什么气候?\"
贾思勰心中焦急,主公太过轻敌了。宇文泰能在乱世中崛起,绝非等闲之辈。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一个角度劝说。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和高欢取得联系,互通有无。\"贾思勰压低声音,\"不然如果高欢和宇文泰联合,我军危矣。\"
贺拔岳眼中寒光一闪:\"高欢?\"他冷笑连连,\"此人狼子野心,比宇文泰危险十倍!一旦和他联合,就是引狼入室!\"
贾思勰还想再劝,贺拔岳已经不耐烦地挥手:\"不必多言!宇文泰若敢来攻,我的铁击卫就让他有来无回!当年在武川,他不过是我手下一将,如今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看着贺拔岳自信满满的样子,贾思勰知道再劝也是徒劳。他垂下头,心中忧虑更甚。主公太过依赖过去的辉煌,却看不清眼下的危局。他默默行礼退出,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走出楚王府,贾思勰抬头望天。深秋的阳光有些灼人,他却感到一阵寒意。贺拔岳的刚愎自用,恐怕会为青徐二州招来大祸。
与此同时,洛阳城中,宇文泰的府邸内气氛凝重。
卢辩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哽咽:\"大冢宰,贺拔岳那厮不仅拒绝联姻,还...还当众辱骂您...\"
宇文泰端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如水。他今年不过二十六岁,鬓角因为忧思已见斑白,一双虎目不怒自威。
\"他说什么?\"宇文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卢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他说...说您是狗,不配做武川人,是个...是个杂种...\"
\"砰!\"宇文泰一掌拍在案几上,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洒了一桌。他猛地站起,脸色铁青:\"贺拔岳!安敢如此辱我!\"
厅中众将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只有谋士杨侃轻抚长须,眼中精光闪烁。
\"主公,\"杨侃缓缓开口,\"不妨暂息雷霆之怒。\"
宇文泰转向杨侃,眼中怒火未消:\"士业(杨侃字)有何高见?\"
杨侃微微一笑:\"既然阿斗泥如此不识抬举,我们也不必留手。\"他顿了顿,\"听闻高欢如今又在邺城招兵买马,训练将士。我们不妨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阿斗泥,就说高欢意图南下...\"
宇文泰眉头一皱:\"你是说...\"
\"主公约他去泰山会盟,商讨共抗高欢之事。\"杨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贺拔岳素来重视高欢,必会应邀。\"
宇文泰眼中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思:\"你是说...设伏?\"
杨侃点头:\"正是。贺拔岳素来爱酒,等我们把他灌醉...\"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顺势进攻青、徐。\"
宇文泰沉吟不语。贺拔岳不是易与之辈,这计策能成吗?
杨侃看出他的疑虑,低声道:\"这就需要主公学习淮阴侯韩信,忍一时之辱...\"
\"写一封信给他?\"宇文泰眉头紧锁。
\"正是。言辞务必恳切,甚至...可以自贬身份。\"杨侃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贺拔岳骄矜自大,见主公如此低声下气,必会放松警惕。\"
宇文泰背着手在厅中踱步。作为一方霸主,向人低头认错是何等耻辱。但想到贺拔岳那嚣张的模样,想到他骂自己是\"杂种\"的恶毒言语,宇文泰眼中寒光更盛。
\"好!\"他突然停下脚步,\"为了中原大业,忍一忍贺拔岳又算得了什么!\"他转向杨侃,\"你来起草书信,务必要让贺拔岳相信我的诚意。\"
杨侃躬身应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几日后,贺拔岳正在校场检阅军队。五千精锐铁击卫列阵而立,阳光下铠甲闪耀,气势如虹。贺拔岳满意地点头,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战斗力绝非宇文泰那些新募的兵卒可比。
\"哥!\"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贺拔明月提着裙摆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红晕,\"有洛阳来的信使!\"
贺拔岳挑眉:\"又是宇文泰的人?\"
贺拔明月摇摇头:\"不是卢辩,是个陌生面孔,说是宇文泰的亲笔信。\"
贺拔岳嗤笑一声:\"走,去看看这位'大冢宰'又要玩什么花样。\"
回到府中,信使恭敬地呈上书信。贺拔岳拆开一看,眉头渐渐舒展,最后竟笑出声来。
\"哥,信上说什么?\"贺拔明月好奇地问。
贺拔岳将信递给她:\"你自己看。\"
贺拔胜接过信纸,只见上面字迹工整,言辞谦卑至极。宇文泰在信中为卢辩的无礼道歉,称自己管教不严,还盛赞贺拔岳是六镇第一豪杰,希望能冰释前嫌,共抗高欢。
\"他约你去泰山会盟?\"贺拔明月读完信,眉头微蹙,\"哥,这会不会是...\"
\"是什么?\"贺拔岳不以为然地摆手,\"宇文泰被我吓破胆了!你看这信写得,跟孙子似的。\"
贺拔明月却不这么想。她虽然年轻,但心思细腻,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哥,宇文泰毕竟是枭雄,突然如此低声下气...\"
\"他连续败给斛律金,军心不稳,现在高欢又蠢蠢欲动,他不找我联手找谁?\"贺拔岳自信满满,\"再说了,就算他有什么阴谋,我贺拔岳还怕他不成?\"
贺拔明月还想再劝,贺拔岳已经转身吩咐侍从:\"去告诉达奚武,准备一下,我要去泰山会会宇文泰!\"
侍从领命而去,贺拔明月望着哥哥意气风发的背影,心中却涌起一阵不安。她轻轻抚摸腰间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给她的,说能保佑平安。
\"但愿是我多虑了...\"贺拔明月低声自语,但心中的不安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