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散尽,天穹之上,那轮由【三阳镇邪阵】凝聚而成的金色太阳,在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后,也缓缓消散,化作漫天光点。
星月重现,清冷的辉光洒下,照亮了【广南城】南门那宛如炼狱般的景象。
胜利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喘息与哭泣。
幸存的官兵们脱力地靠在墙垛上,手中的兵器“哐当”落地。
他们看着身边永远倒下的同袍,看着城墙下堆积的尸骸,那股刚刚燃起的狂喜,迅速被悲伤所淹没。
一名老兵默默地为身旁的年轻人合上双眼,那年轻人的胸口,还插着一截狰狞的骨刺。
城墙一角,几名民夫抱着头,嚎啕大哭。
“阿弥陀佛。”
黄炎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与同样面带疲惫的萧行一同走到李青玄身前。
“大师。”黄炎抱拳,神情肃穆。
“今日若非大师出手,一掌重创尸骸巨兽,挽回军心,后又以雷霆之势,斩杀邪首尸长老,击溃敌胆,这广南城……怕是损失更为惨重。”
萧行亦是郑重颔首,手中长枪斜指地面,他沉声道:“那阴骨夫人与魂长老,实力皆与我二人在伯仲之间,我等只能勉力拖延,若非大师斩了那老僵尸,使其阵脚大乱……此战首功,非大师莫属。”
他们身后,钱如月,玄尘道长等人也围了过来,敬佩的看向李青玄。
尤其是玄尘道长,他抚着胸口,压下因阵法反噬而翻涌的气血,看着城墙内侧那灵光黯淡的阵图基座,再看看眼前这以一己之力定鼎乾坤的年轻僧人,心中满是感慨。
就在此时,守将王铁山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从一片尸骸血泊中走了过来。
他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唯有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李青玄。
他走到李青玄面前,将手中那柄卷了刃的大刀“当啷”一声扔在地上。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位宁死不退的将军,双膝“噗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去!
坚硬的城砖,被他跪得发出一声闷响。
“将军!”黄炎大惊,伸手欲扶。
王铁山却不管不顾,对着李青玄,将额头用力地磕在地面上:“大师活命之恩,王铁山,代我这广南城数万军民,以及战死的英魂,谢过了!”
“谢大师活命之恩!”
随着王铁山这一跪,他身后那些还能站立的官兵,民夫,仿佛找到了宣泄情感的出口,竟是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
他们之中,有的人想起了自己被迷惑时险些杀害同袍的后怕,有的人想起了那巨兽撞门时无可抵挡的恐慌,更有的人,只是单纯地感激这位高僧,让他们能活下来,能再见到城里的家人。
一时间,城墙之上,跪倒了一片身影。
这无声的画面,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王将军,诸位施主,万万不可如此!”
李青玄上前一步,连忙伸手去扶王铁山。
“护佑众生,亦是佛门应有之义,贫僧不敢居功,此城能守,皆赖诸位将士血战,百姓齐心。”
他说话间,一股柔和的赤金色佛力自他掌心涌出,潮水般扩散开来,轻柔托起了王铁山,以及他身后所有跪倒的军民。
众人只觉一股暖流包裹全身,疲惫感都消散了些许,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
王铁山还要再拜,却被那股力量稳稳地托住,他望着李青玄的眼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在旁的钱如月,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微微一凝。
她敏锐地捕捉到,李青玄在搀扶王铁山的左臂,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大师,”钱如月快步上前,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您的手臂,可是受伤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李青玄的左臂之上。
黄炎和萧行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
他们这才想起,在追杀尸长老的最后,那老鬼发动了搏命一击!
“钱施主有心了,不过是些许皮外伤,调息片刻便好,无妨。”李青玄面色平静,缓缓收回了手,似是不欲多言。
“大师慈悲,救我满城军民,若有伤势,岂能讳疾忌医!”
药王世家的药云飞挤开人群,一脸急切地跑了过来:“晚辈药云飞,斗胆请为大师诊治一二,若有邪毒暗侵,也能及早应对!”
说着,他向李青玄深深一揖,语气恳切至极,李青玄见他神情认真,且自身也感到那股尸煞之气确实在与佛力纠缠,便微微颔首,没有阻止药云飞撩开他左臂袈裟的动作。
只见李青玄那古铜色的手臂上,赫然印着五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灰黑色,边缘处血肉翻卷,没有流出太多鲜血,反而有丝缕的黑气在伤口内外盘绕,正与皮肤下隐隐流动的赤金色佛光互相对抗。
药云飞的脸色变得凝重,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囊,捻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刺入伤口边缘的黑肉之中。
银针刺入不过一寸,再拔出时,原本亮白的针身,已经变得漆黑如墨,针尖处甚至还冒着一缕黑烟。
“嘶,好生霸道的尸毒!”药云飞脸色大变,他看向李青玄,神情严肃道:
“大师,这并非寻常尸毒!其中蕴含着那【养尸人】祭炼多年的本命尸煞之气!”
他举起那根漆黑的银针,对着众人沉声道:“此毒阴邪至极,此刻正不断与大师体内的护体佛力相互消磨,寻常的解毒丹药,祛邪符水,对它根本无用!”
一直靠在墙垛边,懒洋洋地往嘴里灌酒的陈天涯,此时也凑了过来。
他眯着醉眼瞥了一眼那伤口,咂了咂嘴。
“这老僵尸临死反扑,可是把他一身祭炼的尸煞阴元都浓缩在这一爪里了,嘿,这玩意儿沾上,寻常法门驱不掉,只会慢慢烂进骨头里……可比跗骨之蛆还难缠,老道的酒能破心魔法障,可解不了这种要烂肉穿骨的阴损玩意儿。”
药云飞没理会这酒鬼的插科打诨,他看着李青玄,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师,必须尽快想办法,将这股附骨之疽般的邪力驱散,否则,日久天长,它会不断蚕食您的佛力,一旦您的护体佛光被其耗尽……后果,不堪设想!”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之人都听懂了,轻则修为大损,重则法身被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