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鼻的血腥味,瞬间就在旷野中弥漫起来。
方才还围成一圈的战马,此时嘶鸣着四散开来。
落地后的叶十三,又一个空翻,落在一匹已经没有骑士的马背上。
斜瞥一眼月光下满地的尸体,这才勒转马头,向马成他们撤退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多时,天色微亮。
晨曦中不断有散落的牛羊,茫然地叫着。
叶十三放慢了马速,大声吆喝着,把散落的牛羊不断地赶在一起继续前行。
直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叶十三的视线中,这才出现了马成他们。
“快看,是什长!”
押后的马成,激动得又一次差点栽下马背。
“真的是什长,还赶着牛羊。”
丁威也激动起来,勒停了胯下的战马,激动地向前面领头的张发大喊。
此时浑身被溅满了人血的叶十三,在太阳的照射下,就像一尊金色的天神立在马背上。
叶十三虽然被鞑子的血染成了血人,但他鞘中的那把刀,却是没沾上一丝血迹。
……
一路有说有笑的四人,午时已经到了黄羊岘的岘口。
进入岘口后,绕过壕沟,待来到宽阔地带,回头了望片刻,四人这才完全松了一口气。
望着地上直喘粗气的牛羊,和驮着粮食口袋的马群,叶十三把视线投向屯田村方向。
“张发听令,立刻去找徐老六,让他带几个人过来。”
“遵命!”
马背上趴着的张发,直起身子应答一声,扬起手中的绳索狠狠抽向胯下的战马屁股,两腿一夹马肚,向着屯田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兄弟们,先把牲口都归拢到营房再说。”
叶十三思忖片刻,就做出了回营房的决定。
到了营房,这才开始请点战利品的数量。
“禀什长大人,驮马二十六匹,粮食五十二袋,加上我们骑回来的,还有跟过来的,战马共九匹。”
清点完马匹的马成,面带喜色就向叶十三报告战况。
院子那头,丁威也数完了牛羊,一溜烟跑到叶十三面前,喜滋滋说道:“大人,牛三十三头,羊七十五只,就剩这些了,原本比这还多,半路上跑掉了不少……”
“行了!”
叶十三大手一摆,大大咧咧说道:“先挑几只体弱的羊宰了,再煮一大锅干饭,老子这阵子饿得都想吃人!”
一说饿,马成和丁威的喉结,不自主地蠕动了一下。
他们,早都饿了。
只是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感觉不到饥饿而已。
一袋粮食三升,每匹马驮两袋,二十六匹驮马,也就是一百五十六升粮食到手了。
按照给他们军粮的发放标准,每人每月两升糙米,换成麦子粮,每人可得三升。
眼下烽火台六人编制,这大半年的口粮是有了。
加上有牛羊可宰食,那肚里的油水可就足了。
叶十三的这一声令下,马成和丁威就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马成赶忙拿起一把尖刀去宰羊。
丁威抱起柴火,以最快的速度先煮了一壶茶,然后在一口大锅里煮起了麦仁饭。
麦子要磨成面才可以吃,但对叶十三他们来说,只要是能填肚子,磨不磨成面粉都行,煮熟了就能顶一顿饭。
就在这时候,徐老六还没到,叶十三他娘拄着拐子,牵着他的瞎子妹妹彩儿来了。
在他娘和彩儿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女人。
“娘,彩儿!”
刚把一口滚烫的茶水喝进嘴里,差点又喷出来的叶十三,望着营房门口喊道:“您这是怎么了?”
“儿啊!”
叶刘氏脸上一阵尴尬,回头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两个年龄、高矮都差不多的女人,这又向叶十三说道:“她们,硬求着娘给她们一口饭吃,你看看,娘哪有赏她们一口饭的能耐啊!”
草!
这是唱哪出啊?
两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趁着叶刘氏和叶十三说话的空子,抢先进了营门,各自抱起一捆柴火就去帮厨填柴。
也许,她们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唉!”
叶刘氏叹息一声,冲着叶十三歉意地说道:“都是饿的。”
“哎哎哎!”
从库房出来的丁威,看到两个女人围着大锅忙乱,急得大喊道:“什么人?营房是你们随便能闯的吗?”
再看到走来进来的叶刘氏和彩儿,丁威变戏法一样地又换了一副面孔,讪笑道:“老夫人和小姐到了,快请坐下喝茶。”
“民妇给军爷添麻烦了!”
叶刘氏在叶十三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了,歉意地又向叶十三说道:“说是那边村里的,都断炊好几天了,不知听到了何等传言,死活求着为娘赏她们一口饭吃。”
“娘,您喝茶!”
“彩儿也坐,肚子饿了吧?”
叶十三把彩儿也拉到椅子上坐了。
瞥了一眼两个行迹狼狈的女人,摇摇头再没说话。
给铁锅低下猛添了一通柴火的两个女人,突然看到在营房院子墙角里宰羊的马成。
“快看,他在杀羊!”
惊喜地叫一声后,愣了一下的两个女人,即刻又跑到马成面前,七手八脚地就帮着剥起羊皮来。
“什长大人,这?”
眉头一皱的丁威,目光投向叶十三脸上再等指令。
“由她们去吧!”
叶十三摆摆手,摇头道:“等会饭煮好了,给她们吃饱后打发走就是了。”
“哥哥,我听到有好多牛羊,还有马的声音。”
一直在极力捕捉着周围动静的彩儿,耸耸鼻子,兴奋地把脸转向叶十三。
“是,哥哥我抢了鞑子的牛羊和马匹,还有粮食。”
叶十三回答得轻描淡写,丝毫没看到叶刘氏被惊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有了粮食和牛羊,我们就能挨过这个冬天。”
叶十三两眼茫然地望着营房外面,心里想着的却是军部的嘉奖。
这已经几天过去了,军部那边至今还没有丝毫的动静。
“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脏兮兮的别弄脏了羊肉。”
马成一边剥着羊皮,一边骂骂咧咧地驱赶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女人。
他心里清楚,要不是缺吃,附近的村民是不敢轻易闯军营的。
从烽火台到营房,那是军事禁区。
也许是马成的这一骂,骂醒了这俩蓬头垢面的女人。
看到旁边有水盆,俩女人也顾不得冷水的刺骨,抢先抢后的就各自擦洗起自己的脸来。
还别说,这一阵急三忙四的捯饬之下,两人顿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仔细一看,五官模样还不难看。
只是长期的饥饿,一个个面孔略显蜡黄无神,但五官还是很清秀的。
听到马成那边的嚷嚷,彩儿也嘟囔道:“她们知道哥哥当了官,这才跑来求娘了。”
子荣母贵啊!
一个什长,压根就算不了什么官。
只是在军中有着管十个人的权限而已。
但在这些村民的眼里,能管着别人的,那就是官。
只要是个官,就是百姓头上的天。
知道一顿饭躲不了,马成不想让这些女人就此白蹭,招招手喊道:“都过来,既然什长大人赏你们两个一顿饱饭,这两张皮子都给我好好的揉搓干净了。”
马成把刚剥的羊皮,吩咐两个女人去清理干净。
虽然是女人,但干这些活也是轻车熟路。
“谢谢军爷!”
两个女人一脸欢欣,把两张羊皮里子朝上铺在地上,拿地上掉落的劈柴木片,把羊皮上面的血渍和油脂刮了个干净,然后抓起堆在墙角的草木灰,洒在羊皮上面使劲地揉搓起来。
马成把半只羊剁成小块,堆放在铁锅里煮着的麦子颗粒上面,盖好了锅后,屁颠颠跑到叶刘氏面前讪笑道:“两张羊皮,正好给老夫人和小姐做褥子用。”
还没完全从惊愣中回过神的叶刘氏,急忙说道:“使不得啊军爷,民妇有芦席的,怎敢再要军爷的羊皮做褥子。”
“娘!”
叶十三望着一脸不安的叶刘氏,笑道:“天寒地冻,有羊皮褥子,总比芦苇席子要热乎些。”
“哥哥真好,茅草屋四面漏风,夜里真是很冷的。”
彩儿可是高兴了,激动得一双手乱舞个不停。
就在这时候,张发带着徐老六几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