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声突然停了,有人在营房门外高喊起来。
“吉时已至,迎亲队伍到门!”
喊声一落,门外众人齐声又是一阵附和。
草,这声音,熟悉?
听到前来迎亲的队伍到了,蔡一赶快扶着下了炕的叶刘氏,彩儿又拉着叶刘氏的后衣襟,急急忙忙迎出门外。
果然是徐才那小子,一看到有人迎了出来,赶忙一揖到底,扯起嗓子又喊起来。
“长辈在上,今日前来迎娶新娘,望得应允?”
这一喊,倒让叶刘氏慌了。
在这地方,何秀儿哪来的长辈?
这门亲事,算是叶十三乱点鸳鸯谱,拿何秀儿作谢仪,顺口赐给铁匠郑一刀而已。
不过,当时叶十三借着玩笑话,算是给二人牵了个线,见二人相互之间并无异议,这才算是成就了一门姻缘。
“娘,您说句话!”
叶十三看到叶刘氏的慌乱,上前附身,低语一句。
得到了提醒的叶刘氏,慌忙说道:“有请各位喜客,里边入座。”
叶刘氏的这一句,算是得到应允,徐才带头,娶亲者们鱼贯而入,来到院内站了。
此时,何秀儿从屋里出来,站在屋门口向来人款款一礼。
徐才见状,那只独眼中腾起一丝亮光,扯起嗓子又喊道:
“新娘美若天仙,吾等恭迎归宁。”
跟在徐才身后前来娶亲的田兵们,又是高声重复了一遍。
待喜词拖得长长的尾音落下,
原本神色暗淡的何秀儿,也不觉含羞低头,眼中有泪花在闪动。
蔡一眼尖,松开了扶着的叶刘氏,走到何秀儿身边,拉着何秀儿的手,就进了何秀儿临时住的屋子。
这时候,叶刘氏这才完全回过神来,新人上轿,那可是要梳妆打扮的呀!
一顶简易轿子,已经被田兵们抬进了院子。
一身旧衣洗得干净的郑一刀,把拄着一支拐子夹在腋下,双拳一抱向叶刘氏行礼。
“晚辈见过叶老夫人,见过小姐,见过叶什长!”
这一通问候,窘迫得叶刘氏又是一阵慌乱,连声说道:“外边冷,都别傻站着,快请屋里暖和。”
说完,叶刘氏拉着彩儿的手,急匆匆就去了何秀儿的屋子。
毕竟,她也不是何秀儿的娘家长辈,娶亲者的一应礼数,那都是冲着叶十三来的。
这一点,都懂。
“屋里坐,酒饭刚好,就等喜客登门了。”
叶十三笑着,大手一挥,率先进了屋子。
他不走在前面,没人敢抢在前头进屋。
待一行娶亲人落座,叶十三这才知道,由于徐老六公务在身去了镇里,这形式上的主事,自然就由徐才这货一肩挑了。
徐才前脚送完物资,后脚又带着娶亲的花轿,急匆匆又折了回来。
提前把物资送过来,好让叶十三这边也有个准备,毕竟是营房这边给何秀儿出阁。
“叶什长,郑某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喜礼奉上,实在是惭愧。”
郑一刀一脸愧色,难为情地望向叶十三。
“不必如此麻烦!”
叶十三摆摆手,摇头道:“原本以为,待前辈收拾好了住处,接何秀儿过去住就行了,没想到前辈还有这礼规,也好,也好!”
说话间,叶腊八把一盆带汤羊肉端上桌。
方才叶十三让蔡一弄好了的两样下酒菜,也一并端了上来。
有酒,就不缺气氛。
尤其是喜事,更少不了酒的衬托。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营房里顿时就充满了喜气。
炕上一桌,地上一桌,凡是娶亲的来者,羊肉管够,干饭管够。
营房的另一间屋子,在叶刘氏的指点下,蔡一很快就给何秀儿挽好了头发,看着毫无装饰的发髻,叶刘氏心头一阵难过,顺手拔下自己发髻上的一支骨钗,就别在了何秀儿新梳的发髻上。
这根骨钗,那是在流放充军的路上,叶刘氏从路边捡来的一根不知来源的骨头,趁着打尖露营时在石头上磨制而成。
她原本不少的玉簪、银钗,被打入奴籍后,早被官府的人搜了个干净。
这支色泽淡黄,不知来历的骨钗,此时成了何秀儿唯一的嫁妆。
一顿简单而又扎实的迎亲酒饭很快结束。
蔡一把没有红盖头的何秀儿扶上花轿后,徐才扯起嗓子又喊道:“起轿,回府!”
四名抬轿的田兵,也跟着重复了一声“起轿回府”,娶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出了营房就直奔屯田村。
没有人像以往那样派专人送亲去屯田村,何秀儿就像一头易主的牛羊,被新的主人牵去了一个新的圈舍。
望着娶亲的队伍拐过沙梁不见时,叶十三这才打发叶腊八,让带上一袋粳米,还有剩下没煮的那半只肥羊,送叶刘氏母女回沙窝。
营房里少了做饭洗衣的何秀儿,望着炕上何秀儿之前躺过的地方,心里一阵空落的叶十三,把酒坛中剩下的酒喝了个精光后,这才昏昏沉沉爬上炕倒头睡去。
……
烽火台上,马成伸着脖子,望着娶亲的队伍离开营房。
“郑一刀这老小子,真他娘的艳福不浅!”
丁威瞥了一眼一脸馋相的马成,讥笑道:“人家郑瘸子,可是给什长大人有铸刀之功,你眼馋个屁!”
“那也算刀?”
马成一脸不屑,愤愤又道:“那货也就是糊弄糊弄叶什长,要是换成老子,非把他的另一条腿给打折不可。”
“行了!”
丁威从怀里掏出两个烤得焦黄的山药蛋,丢一个给马成,道:“不是你的,就别惦记了,那娘们,说不定早让什长给办了。”
“不会吧?”
马成接住山药蛋,啃了一口说道:“要是那样,叶什长早留着那娘们夜夜享用了,还轮得着郑一刀那老小子消受?”
“啧啧!”
丁威把半块烤山药蛋吞进肚里,摇头道:“不过,那娘们还算俊俏,毕竟是没出阁的姑娘家,不是张寡妇那等蒲柳之姿远能比的。”
一提张寡妇,马成差点被山药蛋噎着,瞪圆了眼珠子把口中的山药蛋使劲咽了下去,喘过一口粗气,这才说道:“那婆娘,除了一身骚劲和一身肥膘,还是个不祥之物。”
这话,引起了丁威的不瞒,狠瞪马成一眼,道:“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之前张寡妇傍着高五的时候,你几个不照样馋得直流口水?”
“屁话!”
马成眼睛一瞪,讥笑道:“就是馋张寡妇那身肥膘,也比牛羊强,比何虎和陈四狗他们有人性,那俩畜生,羊都不放过。”
“行了!”
扯到已经死了的何虎和陈四狗,丁威一脸鄙夷,压低了声音说道:“别翻旧账了,和叶什长不对路的那些,已经赶去投胎了,眼下我们四个,可得和叶什长保持一条心。”
这话没错!
马成顿时就闭了嘴,讪笑着不再乱说。
眼下的烽火台,已经减员一半。
但也都是叶十三看过眼的人,以后如何相处,想必他四人心中都有数。
别说弄死一个烽燧兵,就是家大业大的何家,不照样完蛋?
马成向来十分油滑,立刻满脸堆笑,“咱哥俩说来耍笑而已,跟着叶什长干,绝对有前途。”
前途不前途先不说,就叶十三不克扣粮饷这一点,就已经和之前的高五有着云泥之别。
加上叶十三强悍的战斗力,那可是黄羊岘烽火台的顶梁柱。
屯田村的佥事徐老六不傻,和叶十三朝昔相伴的这四人更是不傻。
得罪了叶十三,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你说说,抄了何家,那么多的田产该如何分配?”
收敛了嬉笑的马成,终于提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这个……”
丁威眉头紧蹙,思忖片刻,这才缓缓说道:“要是何家真翻不了案,军部会把何家的田产归公。”
这句话,听得马成十分使用。
在赌坊的时候,赢了何旺的叶十三,那可是分给了他家一百亩的田地啊!
就是军部把何家的田产归公,有自己手里的那些田契在,那百亩田地就归了芦河湾村的他家。
一想到这些,马成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他决定,不等叶十三使唤,他也要主动替叶十三干点什么?
如此想着,刚一抬头,忽然看到营房南边的方向,一队人马向这边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