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数吧!贾掌柜。”
叶十三稳如老狗,望着贾迎福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缓缓开口。
“银票一万九千九百两,现银一百六十两,连本带利这数没错吧?”
脸都绿了的贾迎福,哆嗦着两只手,数了好大一会,这才把桌上的银票数清楚。
加上现银,两万零六十两。
一旁紧盯着贾迎福的马成,霎时也愣了。
明明他借给叶十三十锭银子,是没这么多的,按理说,三天前在镇上吃饭时兑换掉了一张百两银票,应该是一万九千九百两银票,就是加上他的现银,最多那也是两万两整。
可眼前的桌上,银票数量没错,但银锭却是一十六个,也就是说,现银的数量是一百六十两。
他不知道,叶十三把丁威和其他人的那份赏银,也都给借了过来。
要不然,他给郑一刀家用的五十两银子从何而来。
其实,那五十两银子,等于是变相的给了何秀儿一份嫁妆。
破了人家的生瓜,应该给。
对于何秀儿,叶十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只想让何秀儿跟着郑一刀过日子时少受点苦。
“数清楚了?”
叶十三淡淡一问。
“清楚了,一分一毫都不差。”
面如死灰的贾迎福,神情沮丧地一答。
马成眼睛一瞪,吼道:“那还不把质押的田产地契赶快拿过来?”
“是,是!”
贾迎福面颊又是一抽,瓮声向柜上的伙计道:“拿千户大人的质押物来。”
片刻后,柜上的伙计从里间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硬木匣子出来,款款放在桌上的银子旁边。
“千户大人请!”
神情僵硬的贾迎福,让叶十三当面查验银票。
“你没做手脚吧?”
叶十三从怀里摸出钥匙,随口就是一问。
贾迎福面色微变,道:“行有行规,本钱庄不是一天两天开门做买卖了,这些信誉还是有的,倒是大人您,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
“放肆!”
马成差点一个巴掌就甩过去,怒道:“当物还钱,问个明白而已,如何就小家子气了?”
“呵呵!”
贾迎福阴阴一笑,摇头道:“三天前千户大人说是驻军闹着要饷银,怕拖欠久了出乱子,这才开了金口来求柜上,小的也是本着解千户大人的燃眉之急,这才慷慨做当,不曾想到,这些银票,千户大人又原封不动地给还了回来,这就令小的费解了。”
“开门做买卖,你挣你的利钱就是,管老子拿钱去作何用途?”
说完,叶十三没有急着开匣验货,慢条斯理地又说道:“说了还请贾掌柜莫要笑话,老子是穷怕了,突然想着有一大笔银子揣兜里,体验一下有钱人的滋味,这不,就拿田产地契当些银子,过了三天富人的隐嘛!”
“你还别说,这有钱的感觉,还真他娘的好!”
叶十三又补了一句。
在贾迎福的目瞪口呆中,叶十三拿钥匙,缓缓打开了匣子上的锁。
就在取下锁头,掀开匣子上盖的一刹那,在场盯着匣子的所有人,就像被雷击了一样,当场僵硬。
“贾掌柜,这是几个意思?”
叶十三指着掀开了盖子的硬木匣子,向当场石化的贾迎福投去愤怒的一瞥。
只见匣子中,一坨干透了的牛粪,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这……这……”
开始语无伦次的贾迎福,面颊急剧地抽搐起来。
“这……”
“这什么这?”
暴跳起来的马成,一把就攥着贾迎福的领子,把贾迎福提得双脚离了地面。
“千户大人的地契呢?你给老子说清楚?”
豹眼圆睁的马成,就差拿刀活剥贾迎福的皮了。
看到马成动手,柜前的四个兵卒,呼啦啦就围了上来。
“放开,快放开贾掌柜!”
“去你娘的!”
兵卒的话刚落,离马成最近的一个兵卒,就被马成一脚踹飞出去后仰面八叉的摔在地上。
“大胆,你们还敢打人?”
剩下的三名兵卒,顿时向后一退,但嘴里还是虚张声势喊个不停。
叶十三缓缓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背着手说道:“贾掌柜这是要耍赖了?”
“不……不……”
被马成攥着衣领提离了地面的贾迎福,颤声又道:“这里面定有误会,容小的查一查,还请千户大人给小的一点时间。”
“好!”
叶十三仰起头来,向马成摆摆手,道:“那就给贾掌柜一点时间,不过,老子军务繁忙,不会等太久。”
“扑通!”
马成手一松,贾迎春一个站立不稳,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来不及爬起来的他,向着四个兵卒喊道:“把伙计拿下,赶快禀报周大人。”
两名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伙计,被两个兵卒用刀按住肩膀在墙根蹲了,另外一个兵卒,撒腿就向衙门飞奔而去。
叶十三就像没事人一样,在桌旁又坐了下来,端起伙计刚斟的茶水,左右摇着脑袋,轻轻地吹着茶汤上面的浮沫。
一旁的马成,右手一直按在佩刀的刀柄上,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面如死灰的贾迎福。
钱庄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安静得能听到人的心跳。
不一刻,外面一阵骚动。
一脸黑线上头的周敬堂,在一群兵士的拥簇下,急匆匆走了进来。
上下打量一番,周敬堂眼睛一翻,突然开口道:“你,就是叶十三了?”
“正是!”
叶十三头都没抬,专心致志地在吹着茶汤上面的浮沫。
“大胆,见了副万户周大人,你一个小小的下千户为何不跪?”
一声暴喝,从周敬堂身后传来。
一名兵士,手中佩刀指着叶十三,虎视眈眈地逼进一步。
“退后!”
马成也暴喝一声,“仓啷”一下抽出佩刀拦在桌前,面对眼前的近二十名衙门兵士,厉声斥道:“既然你们是镇上衙门的人,不为边城驻军主持公道也就罢了,难道这是要和奸商沆瀣一气讹千户大人的田产地契不成?”
“退下!”
周敬堂摆摆手,挥退身后冲上来的兵士,半眯着眼睛又道:“我想,这里边一定是有误会,还请叶千户稍等片刻。”
说完,周敬堂在桌旁坐了下来,随即向身后一扬手。
蹲在墙角的两个伙计,立刻就被之前的兵士押在桌前跪了。
“说吧!别等本官动刑。”
周敬堂眼皮都没抬,冷冷就是一句。
“大人明鉴,小的冤枉啊!”
一个伙计抬起头来,嚎叫道:“地契是贾掌柜亲自点数,小的只是按柜上的规定,把抵押物尽数存放而已。”
“放屁!”
一旁低头站着的贾迎福,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指着伙计的鼻尖吼道:“我亲自点数,亲自锁上匣子,然后按规定把钥匙交给客户,怎的这短短三天时间,匣子中的抵押地契却不翼而飞?”
这时候,叶十三浅尝一口茶水,淡淡说道:“听见了吧!周大人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周敬堂并没有理睬叶十三,抬起头来望向贾迎福,冷声道:“本钱庄自开业以来,还没出过这等胆大包天的事,这种偷梁换柱的勾当,居然发生在四通钱庄?”
何谓四通?
那就是通天、通地、通神、通官。
贾迎福浑身一阵哆嗦,“扑通”一声就跪了。
“大人明鉴啊!就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如此作假啊。”
“一定是他们,是他们……”
也许是害怕极了,贾迎福一只手,把眼前的人挨个乱指了一遍。
“好啊!都不说?”
周敬堂脸上突然色变,厉吼道:“来人,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