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照面,身为佥事的徐老六,居然给叶十三跪了。
“叶什长,您真劫了鞑子的大营?”
说着,徐老六的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营房院子里的牛羊和马匹。
在田兵的眼里,就是北防军的常规部队,也不敢主动去冒犯鞑子骑兵。
这一个小小的奴籍烽燧兵,居然带了三名兵卒就去虎口拔牙。
“徐佥事谬赞了!”
叶十三摆摆手,谦虚道:“谈不上劫什么大营,就是一小股驻军和边民的牧场而已。”
元蒙鞑子和大夏汉人不同,他们主要是以放牧为生,人人能骑善射,也可以说是全民皆兵。
元蒙鞑子的男丁,战时就是士兵,闲时就是牧民,并没有服兵役一说。
“什长大人如此神勇,可真是为我田兵和边民出了一口恶气啊!”
饱受鞑子骑兵骚扰的田兵,得知烽燧兵劫了鞑子的牛羊财物,一个个振奋不已。
“是这样!”
面对激动不已的徐老六,叶十三一指拴着的马匹,豪爽道:“那些驮马,能骑乘,也能拉车,就归你们了。”
“还有,那些牛也是,你们赶回去,调教好了还能耕田用。”
“羊留这边喂养起来也是个麻烦,分你们一半,也好让村里老小打打牙祭。”
叶十三目光一扫营房院子,又是补充了一句。
敢潜入元蒙地界,抢劫鞑子的牛羊的人,无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可叶十三连稀汤都喝不了个饱肚,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抢来这么些东西,又慷慨得大手一挥就送给他这些田兵。
“小的们谢过什长大人恩典!”
和徐老六同来的几个田兵,慌忙就在地上又跪了。
“什长大人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这年头,有粮食就能活命,何况叶十三给的还是活生生的牛羊。
牛羊吃草,生生息息又能繁衍出不少牛羊来。
面对如此大恩,他们岂能不跪?
田兵们的这一跪,更让两个女人看到了一线生机。
“民女恳请什长大人收留!”
个头高一点的女人,接着就也跪了下来。
一看同伴跪了,另一个稍矮一点的女人也紧着跪下说道:“只要什长大人给口饭吃,让小女子干任何事都行。”
“什长大人,您就发发慈悲吧!”
高个女人仰起脸来,又是一句可怜巴巴的恳求。
“洗衣做饭,什长大人让小女子干什么?小女子就干什么!”
稍矮一点女人,也急忙恳求不止,生怕别别人抢占了先机。
叶十三这才看到,梳洗了一番的这俩女人,年纪最大也就二十出头。
洗净了脸上的污垢后,居然还有几分姿色。
只要给口吃的,想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得干什么?
眼下,烽火台的人手是少了些。
做饭洗衣,倒也用得上。
而且还有几匹战马和这群羊需要有人添草喂料。
但多了两人,就等于多了两张吃饭的口。
那得用粮食才能填坑啊!
若不是饥荒逼到了这个份上,哪个年轻女人会这么下贱?
“都起来吧!”
叶十三扬扬手,转头道:“先吃饭,其他的先不说了。”
热气腾腾,又喷发着肉香的麦仁抓饭被端了上来。
徐老六和田兵们客套一番,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饱饭后,留下两名帮忙干杂活的田兵后,这才千恩万谢地牵上马匹,赶着那些牛羊,欢天喜地的就离开了营房大院。
在营房里,叶刘氏和彩儿吃相还比较雅致,丝毫不像田兵们那般狼吞虎咽。
“你们也吃吧!”
叶十三的目光,一扫候在一旁早已涎水汩汩的两个女人,扬手又道:“你们家里人都同意了?”
“回大人话!”
高个的女子抬起头来,把塞得满嘴的一口饭吞咽下去后道:“小女子蔡一,母亲已经饿死了,父兄在牧区替别人放牧,小女子自己能做主。”
“你呢!”
叶十三把目光,又投向埋头吃饭的另一女子。
“什长大人,小女子何秀儿,今年刚满十七,去年秋月鞑子兵前来抢粮,未婚夫被鞑子兵杀了,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爹爹……”
“哥哥,两位姐姐都挺可怜的,你就收留了她们吧!”
彩儿向叶十三仰起脸,也替两个女人求情。
叶刘氏狠瞪彩儿一眼,转眼就想到双目失明的彩儿是看不到她的眼神。
“彩儿闭嘴,不得干涉你兄长的军务。”
叶刘氏只好严厉斥责自己的女儿,让她不要瞎掺和。
谁都心里清楚,留一个人下来,那可是要拿出一份口粮的。
眼下虽然了抢了鞑子的一些粮食和牛羊,但要让更多的人活命,那也只是杯水车薪,丝毫顶不了大用。
无疑,这是一个难题。
善于察言观色的马成,斜眼一瞥两个颇有姿色的女人,一脸坏笑地凑在叶十三耳边,低声道:“大人,此二人颇有味道,比张寡妇那个烂货要强上百倍……”
“闭嘴!”
话还没说完,马成就吃了一瘪,讪笑着就去喂马。
但马成方才的话,又提醒了叶十三。
老娘腿脚不利,妹妹又是眼盲。
再说已经没有去做那些织毡拧绳的活计,但日常生活还是有着诸多的不便。
叶十三复又把目光,停在蔡一的脸上。
“烽火台此乃军事重地,本无女子能干的事,你若不嫌弃,留在沙窝照顾我的母亲和妹妹好了。”
“谢什长大人!”
蔡一闻言,赶忙又趴下来磕头。
望着一脸欣喜的蔡一,何秀儿可就失望至极。
饥荒环境中做个下人,都卷到如此程度。
“什长大人,求您行行好吧!”
万分沮丧的何秀儿,还是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趴在地上把额头磕得“咚咚”直响,边磕着头边说道:“留着民女给大人您洗衣做饭,烧炕暖被窝都成,只要有一口饭吃,民女愿意……”
“行了!”
叶十三一阵头大。
眼下是缺人手,但那只是工事需要。
一个女人能做的,也就是脱了裤子滚大炕的事。
可眼下,在这些人的眼里,他这个小小的什长,就是他们眼里活命的稻草。
就连田兵中的佥事徐老六,也对他这个小什长毕恭毕敬。
敢杀鞑子,能杀死鞑子,而且还能抢鞑子的粮食和牛羊,这在北防军的常规部队,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这个奴籍兵卒,就是他们活命的希望。
“这样吧!”
叶十三思忖片刻,终于开口又道:“你可以暂且留下,不过不用侍奉我,留在营房做饭,然后把饭送到烽火台就可。”
“谢什长大人,谢什长大人……”
待何秀儿再次抬头,仰起的面上已经是泪水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