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就是没酒。
喝茶,总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谈男女之事,有酒最好,这人一上头,就是怂包也能仗着酒劲挤出几句狠话来。
像郑一刀见了女人就脸红的货,就需要一壶酒来加持一下。
一顿饱食,吃得满口生香。
也许是肚里没油水太久了的缘故,这种只有一把粗盐,而缺少其他佐料的水煮羊肉,居然把叶十三和郑一刀吃得如此有味。
一盆水煮羊肉见底,田兵的烤羊腿又端了上来。
烤羊腿也是如此,没辣椒粉,没孜然粉,也是只有粗盐一把。
就连吃羊肉必不可少的大蒜,在这边城都是稀缺之物。
“叶什长,郑某实在是吃不下了!”
郑一刀睁圆了眼睛,望着桌上烤得混油滋滋都羊腿和羊排。
别说是在这屯田村了,如此奢侈,在北防军中也是难以享受到的。
既然茶足饭饱,话也直接说透了,叶十三唤来帮忙喂牲口的田兵,吩咐道:“去拿两袋粮食,和剩下的半只羊,一起送到郑前辈的住处。”
此言一出,郑一刀大惊。
嘴唇一阵蠕动,噙着满眶热泪道:“叶什长如此抬爱,这份大恩,郑某铭记于心。”
“言重了!”
叶十三摆摆手,慷慨道:“郑前辈为我铸刀分文不取,一些吃的而已,不及前辈给我的万一,还望前辈不要推辞。”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郑一刀激动道:“郑某这就回去,把铁匠铺后面的住处稍加收拾,就怕是委屈何姑娘了。”
说完,郑一刀也不再扭捏,目光看向何秀儿,道:“还请何姑娘在营房暂且住着,等我收拾完住处,定会花轿迎娶。”
“一切,由什长大人做主好了!”
面色绯红的何秀儿,抬头瞥了一眼郑一刀,随即低下头来又道:“再急,也不在这一时,眼下烽火台军务紧张,民女还得帮军爷们做饭。”
做饭洗衣,那只是个说法。
原以为靠着这些,来求叶十三收留,就是给叶十三当个相好的女人,那也是心有准备的。
眼下有了归宿,倒也不必如此急躁,忙过眼下这阵,也算是对叶十三的一种报答。
刚送走郑一刀,叶十三重新躺下,想好好睡个懒觉。
“什长大人,不好了!”
一名田兵,差点连鞋都跑丢了,进了营房就喊叫起来。
刚躺下的叶十三,被扰得又坐了起来,懊恼道:“狼撵你了?”
“韩老三,韩老三他……”
田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在营房门外大张着嘴,歇缓片刻,又急道:“韩老三不慎掉进壕沟,被拦马刺扎了,佥事大人,让小的禀报叶什长……”
“韩老三又是何等人物?”
叶十三心头一凛,沉声又道:“就是有人受伤,自有村里随军郎中救治,与我烽燧兵何干?”
终于缓过气来的田兵,这才拱手一礼,缓缓说道:“早间我等从岘口撤退,佥事大人留了韩老三几个继续值守,不料韩老三巡查途中,掉入壕沟被拦马刺入后背……”
掉入壕沟?
拦马刺入后背?
这都快挂了,还跑这么远路向老子报信有个屁用。
叶十三肚里已经骂开了锅,但转眼一想,这些田兵是应他的要求,这才昨夜在岘口协防值守。
眼下这人受伤严重,可能是活不过来了。
要不!
这徐老六为何要派人向他这个烽燧兵的什长禀报?
原本烽燧兵和田兵不是同属,之间毫无隶属关系啊!
但这倒霉鬼是掉入壕沟,被拦马刺所伤,而这壕沟工事,却是属于烽火台的防御工事啊!
作为责任也好,人道也罢!
眼看这人是活不成了,早早告知他这个什长,等韩老三死了,也好给家属补偿一些粮食。
叶十三手上,眼下是有些粮食。
徐老六看中的,也正是如此。
“老东西,还真有些脑子。”
叶十三骂了一句,转头向喂马的田兵道:“备马,待我前去看看。”
明知于事无补,但叶十三还是想去看看韩老三的伤情。
去村里的路上,报信的田兵又道:“这韩老三,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要是死了,让一家老小如何活啊?”
他娘的!
果然如此。
叶十三霎时明白,让他去的目的,就是要给韩老三的家属一个交代。
按理说,韩老三真要是死了,应该记上一功。
但朝廷的嘉奖令里,只有杀死敌人才有嘉奖。
何况,这种伤亡,就是上报北防军,也没人会理会的。
稳若老狗的徐老六,对此是心知肚明。
他把安抚韩老三家属的事,巧妙地转嫁到了叶十三身上。
他知道,叶十三为人正直,且手头多少还能拿出些粮食来。
碍于田兵喋喋不休的啰嗦,叶十三反手就一马鞭,抽得胯下的战马狂奔起来。
这一鞭子,远远地就把报信的田兵给甩了。
“快看,叶什长来了!”
还没进到村里,就有田兵喊了起来。
这一喊,许多人就围了上来。
“真是叶什长到了,这下可好了!”
“赶快禀报佥事大人,就说叶什长到了。”
围过来的田兵们,七嘴八舌地嚷嚷着,有人上前牵马,有人过来坠蹬,好一副恭敬的架势。
“带路!”
叶十三人狠话不多,直截了当让田兵们带他去看韩老三。
“叶什长,这边请!”
一名年老田兵,讪笑着把叶十三带向旁边的一间屋子。
“你这短命鬼,咋那么不长眼啊……”
“你丢下一家老小,可让我们如何活呀……”
叶十三还没进屋,里面就传出一阵家属的嚎叫声。
看到叶十三眉头紧蹙,带路的年老田兵隔着门板就吼道:“老三家的,把你的尿水擦干净,叶什长来了!”
“哐当!”
屋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婆娘,扑上前来抱住叶十三的腿嚎叫起来:“什长大人啊!你可要给我孤儿寡母做主啊……”
“什长大人做主啊……”
四个脏得就像土蛆一样的孩子,也纷纷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叫嚷个不停。
“行了!”
叶十三一阵头大,沉声道:“闪开,让我过去。”
韩老三的家属,趴在地上让开一边,叶十三的目光看到铺在地上的芦席上,脸朝下趴着一个人。
想必,这就是那个韩老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