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大早,营房就被人围堵了。
叶十三带上马成,匆匆下了烽火台。
“千户大人,是各烽火台的伍长们。”
待走近一些,马成认出了围堵在营房栅门外的那群人。
以黄羊岘烽火台为主,东西各分布着另外九座烽火台,是同属一个管辖机构。
“这帮家伙来得挺早,看来天不亮就出发了?”
马成嘟囔着,又道:“可能是前来报道,要参见千户大人您的。”
待走到跟前,叶十三看到的,却是一张张目光轻蔑,傲气十足的脸。
看着这些人和讨债鬼一样的嘴脸,叶十三顿时急急皱起了眉头。
“诸位来了?”
马成挤出一脸的微笑,拱手又道:“还不赶快见过千户叶大人?”
不用马成介绍,这些人猜都能猜得出来眼前之人是谁?
这一线的烽燧兵们,相互都认识,大多都是附近几个村里出来的人。
只有叶十三看着面生,那绝对就是刚混上了千户位子的那个奴籍兵卒。
一个奴籍,居然混上了千户职,不知道是给上面塞了多少银子?
反正,这些人心里都是如此想的。
至于嘉奖令中所杀的那些鞑子兵,这个完全可以编造杜撰,反正除了黄羊岘的烽燧兵以外,他们又没亲眼看到。
再说,之前的伍长和什长都死了,谁知道是怎么死的?
何况,就黄羊岘烽火台,直接战损一半。
说不定,是那五人杀了个把鞑子,军功却被这个奴籍兵卒冒了。
被贬为奴籍充军到此的人,大多都是内地有门庭的家族,拿银子巴结上面,那是最有可能的。
既然马成把话挑明了,这些人也就躬身拱手。
“沙窝梁烽火台……”
“五里营烽火台……”
“交河埠烽火台……”
“狼嚎岭烽火台……”
“鹞子岭烽火台……”
“兔窝堡烽火台……”
“落雁坡烽火台……”
“通古驿烽火台……”
“……”
九个烽火台的伍长什长,相继都报了名字,叶十三却一个都没记住。
叶十三挺了挺胸,拔直了腰杆,道:“诸位辛苦,先到营房歇着,外面太冷了。”
时值隆冬,不冷才怪。
“谢叶千户大人……”
众人又是拱手一礼,全部进入营房的屋子坐了。
这些烽火台比较分散,有的和村子挨着,有的纯属建在荒野地带。
他们看得出来,马成现在是这个叶千户的跟班亲随。
但从他们刚才对叶十三的打量中,并没有发现这个新上任的下千户叶十三有何出众的地方。
就那懒散样子,一个嘴巴就能抽得他翻三个跟斗。
还杀鞑子?
屁!哄鬼去吧!
众人心中如是骂着,但叶十三已经被晋升为下千户,那就是大他们五级都不至的人物了。
尽管心里有百般的不服,但也不敢明着说出来。
不管如何,人家再是草包,那也是千户职。
是统领这一带烽火台驻军的最高军事长官。
眼下,算上黄羊岘烽火台的烽燧兵,加上两个大村里的游击驻军,说是五百兵数的驻防兵力,其实兵数还不足八成。
虚报兵数,冒领空饷,那在军中并不少见。
要是再筛选掉一些病弱老残,有实战能力的兵卒,估计在此基础上还要减少两三成。
就是如此虚报冒领,但发到手的粮饷,也是少得可怜。
层层盘剥,已经到了惊心触目的地步。
“大人,他们有可能是听到了风声,前来要粮饷的。”
趁着叶十三去茅厕的空子,马成赶了出来提醒了叶十三一句。
他看得出来,这些人绝不是只为参见新长官而来,这是伸手要钱,张口要粮来了。
烽燧兵和沿线驻军的粮饷被克扣、拖欠,那是常有的事。
叶十三有些觉得,他辖下的这些兵马,倒像是前世现代自负盈亏的保安公司。
凡是吃的用的,一应所需,都得他这个私企老板来解决。
草!
什么晋升?
这他娘的就是个坑。
拉了一泡屎也没把肚里怨气泄掉的叶十三,稳稳神后,拔直了腰杆又进了屋子。
一进屋,就有一个伍长站了起来。
“禀千户大人!”
伍长躬身拱手,道:“兔窝堡烽火台年久失修,燧道塌陷,拦马沟被暴雨冲毁已有半年之久,在编兵数五人,已有两月未见粮饷发放。”
“禀千户大人,鹞子岭烽火台,有两人抚恤金至今还未发放,而且战损二人的空缺,还未补上。”
另一名伍长也见机站起,深躬一礼后报上了现状。
紧接着,沙窝梁、五里营、交河埠……烽火台剩下的伍长什长们,纷纷起立大倒苦水。
无一不是要钱,要粮,要人。
草!
这才是九个烽火台的伍长什长们,要是驻军的两个百夫长带上六个甲正来,再向他这个头顶军衔,手中无钱的千户要这要那,就把查抄了何家的钱粮全部拿出来都不够分配。
“去,你喊丁威过来,趁着大家都在,开会。”
眉头紧蹙的叶十三,让马成去烽火台换丁威来营房。
眼下,丁威还是黄羊岘烽火台的伍长。
片刻后,丁威到了。
叶十三目光一扫全场,望着一张张讨债鬼似的脸,知道该如何做了。
一,二,三……十锭雪花银被放在桌上。
每锭十两,共一百两。
“诸位,军部无另外的军饷发放下来,此银数量不多,大家各拿十两以解眼下之急。待日后有军资配发下来,本千户再另行分配。”
叶十三说完,端起眼前早已凉透了的半碗隔夜茶张口就喝。
“千户大人不可!”
见叶十三如此,丁威大惊道:“这一百两银子,那是分给大人您的赏银,这份奖赏本来就不多,大人要是全给了他们,您自己咋办?”
丁威知道,这一百两银子,是昨晚平分了的那份。
是叶十三泼了命挣来的军功。
“呵呵!”
不料,叶十三一笑,淡淡道:“大惊小怪,本千户还以为你说这茶不能喝呢!”
说罢!叶十三把喝空了的茶碗,往桌上一放。
这一下,在座的九人不淡定了。
这新上任的叶千户,把自己的一份赏银,均分给他们。
“丁伍长,你也拿十两,给弟兄们填补点过冬的衣物。”
丁威昨晚和其他人一起,已经每人平分了一百两银子,这本来就是为家里人得了一笔巨款。
但眼下叶十三又一视同仁,把他的那份,再次平分给他们这些伍长什长。
“千户大人不可啊!”
丁威眼眶一红,当场就给叶十三跪了下来。
“还请大人收回成命,您家里也有老娘和妹子要养活,就这一百两赏银,小的们都拿走了,您家里该如何办?”
丁威的话,同时也让其他九人心头一震。
“拿着,这是命令!”
叶十三骤然变脸,冷声就是一句。
军令如山,谁敢不从?
何况,这是发银子,又不是去送死。
“遵命!”
丁威站了起来,走动桌前抓起一锭银子揣进怀里。
另外九人见状,也纷纷上前,抓起银子就紧紧攥着,生怕慢上一步叶十三会改变主意。
见众人拿了银子,叶十三又道:“即刻起,现有伍长升什长,原什长不变,但每月饷银加二两银子。”
“谢千户大人!”
面上神情一愣的几个伍长,霎时就跪下听令。
叶十三嘴角一扬,又道:“眼下天寒地冻,除了流沙地带以外,其余地带无法修筑工事,关于一切防御工事,要等天暖再说。”
“你们现已都是什长职,有缺编的烽火台,自行补够兵数,眼下战事随时都会爆发,你们都给我把眼睛擦亮了。”
叶十三画完饼,又补充了一句。
要得带好这班人马,必须让他们尝到甜头看到希望,但也不能由着他们乱来。
如此一想,叶十三站了起来,向丁威道:“煮饭,吃完后跟我去一趟芦河湾村,何家那边,军部还欠着给我们的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