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村,大校场。
百十名田兵,队列整齐,站成了两排严阵以待。
叶十三把马缰绳递给早已等候在校场入口处的马成。
“郑一刀咋没拄拐子?”
“那是郑一刀?他的腿不是断了吗?怎的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快看,郑一刀长出了一只脚?”
“还真是郑一刀,走着过来的,没拄拐子……”
刚才站列整齐的队伍,随着郑一刀的出现,霎时就乱了起来。
“军垦区屯田村兵士,参见下千户大人……”
看到叶十三走了过来,田兵们即刻停止了对郑一刀的议论,纷纷单腿跪地,抱拳向叶十三行礼。
“免礼!”
背着双手的叶十三,一只手举向半空,道:“报数!”
田兵们一怔,随即站在排头的一名田兵,胸膛一挺就报道:“一!”
“二。”
“三!”
“……”
“一百零九。”
“启禀下千户大人,屯田村兵士,实到一百零九数。”
一名百夫长上前,向叶十三禀报。
“你,出列!”
叶十三指着队列末尾的一名身穿白板羊皮袍子的兵卒,又道:“谁让你站进去的?”
兵卒出列,在叶十三面前双腿一跪,倔强道:“是我爹,他说,我要是不听大人您的训,他就打断我的腿。”
这小子,年纪还不满十六,是韩老三的老大儿子韩庆。
草!
这韩老三,硬逼着自己蛋毛都没长全的儿子来训练。
“这不是玩耍,这是要上阵杀敌,杀入侵我大夏疆土的鞑子,你回家去,要么帮大人喂马!”
叶十三虎着一张脸,实在不忍心让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参加训练。
就在这时候,韩老三弯着腰,提着一把修好了木柄的佩刀匆匆来到校场。
“小的见过下千户大人!”
一打照面,韩老三单腿跪地,倒拖着刀柄拱手就是一礼。
“你不在家养伤,跑这里何干?”
叶十三眉头一皱,愠色责问韩老三一句。
“回大人话!”
韩老三一脸讪笑,望着手中镶了新木柄的佩刀说道:“这把刀陪了小的二十年了,刀把都坏过几回了,这下修好了给娃儿使。”
说着,韩老三把刀递给韩庆,沉下脸来说道:“好好训练,要是拖腰拉胯,不等叶大人军法从事,老子先打断你的腿。”
“行了!”
叶十三摆摆手,叹气道:“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还不赶快谢过叶大人?”
韩老三上前一步,扬起手来照着韩庆的后脖颈就是一个巴掌,狠声道:“练不好,别吃饭。”
这一句,比打断腿管用多了,听得韩庆浑身一哆嗦。
叶十三算是收下了韩庆,转头向郑一刀点点头,待郑一刀走到近前,目光一扫眼前的田兵们,提高了声调朗声道:“军户郑一刀,即刻擢升教头职,领甲正饷银,主步军杀阵训练,你等虽为骑兵人选,但先训练步军杀阵,合格者再练马战杀技,训练期间,顶撞教头者,杖二十;怠慢训练科目者,杖一百,罚苦役三年。”
此言一出,满场哑然。
叶十三目光如炬,再次从每个田兵脸上扫过,又道:“郑教头大家不陌生吧!要想吃粮,要想让一家老小活命,就给老子好好练杀技,砍下敌人的脑袋,才是王道。”
“砍下敌人脑袋,才是王道……”
田兵们纷纷高举手中佩刀,校场山呼一片,惊得几棵枯树上栖息的乌鸦,扑棱棱齐飞起来掠向远处。
叶十三再次举起手臂,校场上如雷的呼喊声这才停了下来。
再看郑一刀,面颊一阵急抽。
额头上斜横着的那条刀疤,由于激动而变得紫红。
郑一刀身子微微一晃,向前走了三步,缓缓举起一把刀来。
那把刀,是一把新刀。
是郑一刀在叶十三离开铁匠铺后院后,从何秀儿身上爬了下来的郑一刀,不顾疲劳的他连夜锻造而成。
那把刀也很丑,也像一根刀坯样的铁条。
就在叶十三天亮时分,把那条裹着牛腿骨的假肢缝制成功时,郑一刀也完成了对新刀的锻造。
“大人,这把刀,是小的昨夜专为自己所造,一个趟子手,这辈子是离不开刀的。”
郑一刀躬身向叶十三一礼,然后缓缓转身面向田兵们又是一礼,道:“身为边城士卒,必为疆土浴血奋战,拜托了兄弟们。”
一旁马成,忍俊不住上前,对郑一刀说道:“你可知道?在你为自己锻刀的同时,千户大人一夜没有合眼,也为你缝制了这条假肢。”
闻言之下,郑一刀虎躯一震。
“开练!”
郑一刀暴吼一声,高声又道:“二十人一组,分六组,每组拉开一丈距离……”
叶十三微微颔首,向吴六子说道:“你们十一人,加入到剩下的那九人中凑合一组,即刻投入训练。”
吴六子点点头,向身后下了马的十名骑兵探马一挥手,迅速穿插进去和队尾的九名田兵合成一组。
霎时间,校场上杀声震天。
在飞扬的尘土中,六组步军时而对峙,时而并肩,时而腾起,时而冲刺,在不断变幻着穿插下的队形中,佩刀连成一片寒光,顿时让校场充满了一片森森杀气。
叶十三带着马成来到签房大院,向徐老六说道:“即刻起,屯田村进入甲级战备,鞑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务必做好防务,给郑一刀的粮饷,再加糙米两升,银五两。”
“大人……”
徐老六老脸一红,讪讪说道:“加口粮好办,也就二升而已,可这银子……”
望着徐老六一脸的尴尬和无助,叶十三知道,军部给他这个下千户都没拨下用以发放饷银的钱来,一个军垦区的佥事,哪有银子填补这个坑?
“那就先拿口粮吧!银子的事,我想办法。”
说完,叶十三把视线转移到徐才脸上,道:“套两辆马车,一辆给我娘她们坐,另一辆拉上我娘的东西,将她老人家火速转移到芦河湾村何家大院,腾出沙窝里那处茅草屋另作他用。”
一听去沙窝,徐才的一只独眼霎时就亮了。
“小的遵命,小的一定把老夫人和彩儿小姐安全送到何家大院。”
徐才一溜烟就出了签房去办事,叶十三摇摇头笑道:“把何家的地契,都给我。”
徐老六面色一紧,急道:“大人,这个还需谨慎,镇上衙门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这鸟人,还挺小心!
“唉!”
叶十三面露难色,长叹一声道:“我得拿着何家的地契,向地方衙门和军部要钱,没钱,如何养活这七村十台的肚子?”
“大人……”
徐老六心有余悸,小心又道:“还是先拿一部分出去,咱手里不留点?怕是上面那些人的许诺不太可靠,到头来还是咱的难处大啊!”
“我何尝不是如此想着,但眼前的形势逼人,全拿出来吧!”
叶十三一脸无奈,坚持要把查抄了何家的那些地契全部拿走。
“大人请稍等。”
不大时候,去而又返的徐老六,怀中捧着一只硬木匣子进来。
“大人,地契全在里面,小的留了一手,只把房契商铺那些的书证上交给了军部。”
徐老六把匣子放在桌上,一脸得意地望着叶十三。
“很好,你办事,我放心。”
叶十三接过徐老六递上的钥匙,示意马成抱上匣子:“好了,明天去镇里,找上面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