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杂役房的破窗漏进半轮残月,白芷蜷在草席上,指尖反复摩挲着令牌边缘被磨平的灵光。
顾苍梧那日在丹阁外说的话又在耳边炸响:\"你当慕星黎是好相与的?
她如今踩着你上位,待你贬为杂役,只会更变本加厉。\"
她猛地坐起,喉间泛起腥甜。
月光落在窗台上那株枯萎的灵草上——那是她从前最得意的符草,如今却蔫得像团烂泥。\"凭什么?\"她咬着牙,指甲在木墙上抠出深痕,\"我是三长老亲传,是顾师兄说要捧我做下一任符宗首座的......\"
后半夜的风裹着寒气灌进来,她突然想起顾苍梧塞给她的那枚玉简。\"宗门禁地最深处的符阁,藏着上古焚心符。\"他的声音像毒蛇信子,\"只要将符打入她识海,任她天赋再高,也得落个走火入魔的疯病。\"
白芷摸出藏在草席下的匕首,刀刃映出她扭曲的脸。
杂役房的守卫亥时换班,她知道的——从前她作为核心弟子,总爱深夜溜去符阁研究新符,那些守卫的换班规律,她比谁都清楚。
当晨雾漫过千幻神宗的青瓦时,慕星黎正盘坐在静室蒲团上。
她指尖流转着淡金灵光,那是神族血脉觉醒后新悟的灵诀。
忽然,鼻尖泛起一缕焦糊气,她眉峰微蹙,抬眼便见窗纸上映着跳动的赤光。
\"砰!\"
门被撞开的瞬间,赤焰如蛇窜入室内,在她头顶凝成一张赤红符纹。
符纹中心泛着幽蓝,像只竖瞳的眼睛,正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收缩。
\"走火入魔前兆!\"
\"快请执法堂!\"
惊呼声从院外传来。
慕星黎站起身,袖中灵泉空间微微发烫——这是她独有的预警。
她伸手触碰空中符纹,指尖刚触及便被烫得缩回,符纹却因此散出几缕残力,裹着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
冷霜的身影几乎与符纹同时出现。
这位执法堂执事腰间悬着玄铁令,目光扫过满室焦痕时,瞳孔微缩:\"此符纹......\"她抬手召出灵识镜,镜面映出符纹的刹那,镜身竟发出嗡鸣,\"是三长老一脉的秘传符法。
非亲传弟子,根本不可能习得。\"
围观的弟子们霎时安静。
有人偷偷看向符箓殿方向——那里正是白芷从前的居所。
\"小师妹。\"
清冽的声音自人群后传来。
黎玄澈身着月白广袖,发间银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目光扫过慕星黎发梢未散的焦痕,眼尾泪痣微微发紧,\"可伤到哪里?\"
慕星黎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垂落的袖角——这是两人之间隐秘的安抚。
她转向冷霜,声音清凌凌的:\"这符纹虽隐匿,但昨日丹阁审讯时,我见过它的影子。\"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瓶,倒出一滴灵泉。
水珠悬在指尖,触及符纹残痕的瞬间,腾起一团白雾。
待雾气散后,空中竟浮起半枚\"破\"字——与前日玉瓶底的字符如出一辙。
\"是白芷的符印。\"冷霜眯起眼,玄铁令在掌心攥得发紧,\"她虽被贬为杂役,但符道手法改不了。\"
黎玄澈忽然抬手指向符纹中心的幽蓝光斑:\"这符里掺了蚀骨丹的余毒。\"他袖袍一振,那光斑\"啪\"地炸裂成齑粉,\"看来有人急着要补昨日的漏。\"
裴时倾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中茶盏腾着热气:\"大长老说得是。\"他目光在慕星黎与黎玄澈之间转了转,忽然轻笑,\"不过能在符火中保持灵台清明,小师妹这心性,倒是让老夫想起当年的某位故人。\"
黎玄澈垂眸看向慕星黎,眼底寒潭似的冷意散了些:\"此事我来处理。\"他话音未落,便有弟子来报:\"外门杂役房的白芷不见了!\"
慕星黎望着黎玄澈绷紧的下颌线,忽然伸手攥住他的衣袖:\"我想去看看。\"她声音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昨日她提顾苍梧时欲言又止,今日符中又有蚀骨丹余毒......\"
黎玄澈的指节在袖中蜷了蜷,到底没松开她的手:\"跟紧我。\"
两人沿着杂役房后的山道往上走时,晨雾已散得差不多了。
慕星黎望着脚边被踩乱的符草——那是白芷从前最擅长培育的品种,此刻却东倒西歪,像被人慌乱中踩过。
转过山坳时,她突然顿住脚步。
前方的老槐树下,白芷正背对着他们,手中攥着半枚发黑的符纸。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转身,眼底布满血丝:\"你、你别过来!\"
\"顾苍梧给你的符,对吗?\"慕星黎停在三步外,灵泉空间在掌心发烫,\"他说只要毁了我,你就能回到核心弟子之位?\"
白芷的嘴唇剧烈颤抖,突然尖叫着扑过来:\"是又怎样!
你毁了我的一切,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慕星黎指尖灵光一闪,一道无形屏障将白芷弹开。
她趁对方踉跄之际,抬手点在白芷眉心——这是神族血脉特有的探识术,需借灵泉之力才能施展。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她识海:顾苍梧在符阁递符的冷笑、白芷偷入禁地时颤抖的手、还有......那道若隐若现的灰影,在白芷识海深处蜷缩着,像团被刻意抹去的意识。
\"你......\"白芷捂住额头后退,\"你对我做了什么?\"
慕星黎望着她惨白的脸,心中警铃大作。
那道灰影不属于白芷,更不似普通修士的灵识——它更像......被人用禁术种下的残念。
\"星黎。\"黎玄澈的手覆上她后颈,将她往身后带了带,\"先回我那里。\"他看向白芷时,目光冷得像淬了冰,\"剩下的,我会问清楚。\"
白芷突然跪坐在地,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符纸上:\"顾师兄说......说只要我听话,就能......就能让我恢复地位......\"她抬头时,眼底的疯狂淡了些,只剩空洞的恐惧,\"可他说的话,怎么和从前不一样了......\"
慕星黎望着她颤抖的肩膀,又想起识海中那道灰影。
夜风卷起几片枯叶,擦过她耳畔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这一次,藏在阴影里的,绝不止白芷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