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檀香燃到第三柱时,黎玄澈的睫毛终于颤了颤。
慕星黎正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青瓷盏在案几上磕出细碎的响。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前,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惊得烛火都晃了晃。
“师尊?”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指尖悬在他眉心三寸处,不敢触碰,又怕错过任何细微的动静。
黎玄澈缓缓睁眼,瞳孔里的混沌如雾散,露出深潭般的幽光。
他望着她因担忧而微抿的唇,喉结动了动,抬手轻轻覆住她悬在半空的手。
掌心的温度比她低了许多,却烫得她指尖发颤。
“你……为何要冒险来救我?”他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尾音却软得像融了雪的溪水。
眼尾那点未干的红还在,倒衬得眉峰更冷,“以你的修为,硬接夜溟那一刀,本可以退的。”
慕星黎垂眸,盯着交叠的手。
他的指节因长期握剑有些茧,此刻却轻轻蜷起,像要把她的手更紧地拢住。
“您是我的师尊。”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轻,“我不可能……看着您出事。”
“师尊?”黎玄澈低笑一声,指腹摩挲她腕间的灵泉玉坠。
玉坠被两人体温焐得温热,在他掌心烫出个小红印。
他望着她耳尖漫上的薄红,忽然觉得喉间发紧——前世那具冰冷的躯体,也是这样被他抱在怀里的,当时她连一句“师尊”都没能说全。
“星黎。”他正要再说什么,识海忽然泛起一阵刺痛。
“主人!”水灵儿的声音突然在识海炸响,“师尊的气息不对!那缕黑气……它在往神魂里钻!”
慕星黎瞳孔骤缩,立刻抽回手按在他眉心。
灵力如游丝探入,触及的刹那却像碰着了腐臭的泥潭——那缕黑气裹着腥甜的血气,正沿着他的经脉往识海渗透,所过之处,连最纯净的仙元都被染成了浑浊的灰。
“怎么会……”她额角沁出冷汗,灵泉玉坠突然发烫,顺着血脉涌出清冽灵力。
她咬着唇将灵泉之力渡入他体内,看着那团黑气被冲刷得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水灵儿,这到底是什么?”
“像是……蚀魂咒。”水灵儿的声音也带了急,“专门侵蚀神魂的邪术,需得用至纯灵力持续镇压,否则……”
“否则怎样?”慕星黎的指尖在黎玄澈额角洇出薄红。
“否则他会失控。”
密室门被叩响时,慕星黎正攥着黎玄澈的手腕,看灵泉玉坠在两人间流转着微光。
她转头,见沈初序抱着个檀木匣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雪粒。
“小师妹。”沈初序将匣子放在案上,打开露出十二张绘着金纹的符纸,“我按你说的,取了千年寒铁精魄炼的净心符。这阵法能暂时封印他体内的邪祟,但需要你在阵眼持续注入灵力。”
他说话时始终垂着眼,没去看床上躺着的人。
慕星黎知道,二师兄向来最是心细——上回她为救受伤的灵兽熬夜,他也是这样,把药炉擦得锃亮才开口。
“辛苦你了。”她起身要行礼,却被沈初序轻轻扶住肩膀。
“该说辛苦的是你。”他望着她眼下的青影,声音放得更轻,“从昨晚到现在,你连半刻都没合眼。若真撑不住……”
“我撑得住。”慕星黎打断他,转身将符纸按在密室四角。
指尖触到寒铁符的瞬间,灵力如活物般窜入符纹,十二道金光应声而起,在黎玄澈床前织成半透明的屏障。
沈初序退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慕星黎微蜷的背上,像只护着雏鸟的狐。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门带上。
“主人,你瞒不过我的。”水灵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渡灵力时手都在抖,分明是灵泉消耗过度。”
慕星黎没说话,伸手摸了摸颈间的玉坠。
灵泉的力量还在持续涌出,顺着她的掌心流入黎玄澈体内。
他的手不知何时反握住她,指腹一下下摩挲她的虎口,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他。”她低低说,声音被灵力流动的嗡鸣盖得几乎听不见。
幽冥教的血池在地下三百丈。
血影跪在池边,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滴进血池里便冒起一串黑泡。
“那丫头觉醒了第二尾神血,连五行剑都使得更顺了。”他声音发颤,“不过……大长老体内的蚀魂咒,应该快发作了。”
血池中央浮出个人影。
夜溟披着血红色大氅,眉骨处纹着暗红图腾,指尖挑着块染血的玉牌——正是从黎玄澈身上偷来的神魂锁。
“蚀魂咒入体七日,便会引动被封印的杀念。”他捏碎玉牌,血池翻涌得更凶,“到那时,黎玄澈会把最信任的人,当成最想杀的仇人。”
他俯身在血影耳边轻笑:“你说,当他举剑刺穿慕星黎心口时,那小狐狸的眼睛,会不会比血池里的血更红?”
血影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话。
深夜的密室里,烛火突然“啪”地爆了个灯花。
慕星黎靠在床头打盹,手还攥着黎玄澈的手腕。
突然,她被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惊醒——黎玄澈的指尖正在渗出黑气,顺着她的掌心往手臂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青紫色的纹路。
“师尊?”她轻声唤,却见他闭着眼,睫毛剧烈颤动,像是陷入了什么噩梦。
黎玄澈确实在做梦。
他站在一片雪地里,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树。
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裹着狐毛斗篷,正踮着脚往他怀里扑:“哥哥!”
他蹲下身,那小丫头便扑进他怀里,发顶的绒球蹭得他鼻尖发痒。
“哥哥说好要陪阿黎堆雪狐狸的!”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两颗琉璃珠,“要是再跑掉,阿黎就不要哥哥了!”
画面突然扭曲。
雪地里的小丫头变成了浑身是血的慕星黎,她被邪修的锁链穿透琵琶骨,却还在笑:“师尊,你看……我终于能保护你了。”
“不!”黎玄澈猛地睁眼,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转头,见慕星黎趴在床沿,手还攥着他的手腕,发梢垂在他手背上,扫得他心尖发痒。
“原来……是你。”他轻声呢喃,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
前世那个总爱拽他衣角的小丫头,原来早就站在他身边了。
可就在这时,他识海里那缕黑气突然暴涨。
黎玄澈瞳孔骤缩,猛地抽回手,却见掌心浮起暗红咒文。
他想叫醒慕星黎,喉间却泛起腥甜——蚀魂咒的杀念如潮水般涌来,模糊了他的神智。
慕星黎被他的动作惊醒,刚要说话,却见他眼底的清明正一寸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暗红。
她正要运转灵泉,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按在床沿。
“师尊?”她声音发颤,“是我,星黎啊……”
黎玄澈的指尖掐进她腕骨,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盯着她的脸,却像完全不认识,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黑气从他毛孔里渗出,在两人之间凝成狰狞的鬼面。
慕星黎望着他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水灵儿的话——蚀魂咒,会让最信任的人,变成最想杀的仇人。
她颤抖着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别怕,我在。”她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在。”
黎玄澈的动作顿了顿。
黑气翻涌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的音节:“阿……黎……”
慕星黎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她不知道,此刻密室之外,那道净心封印阵的金光,正在黑气的侵蚀下,裂开了第一道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