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能从安平乐惊讶的口吻中听出他的震惊。
纪和扶住昏昏沉沉的周潋光，循着安平乐的声音看向他，“你拿几个草垫，跟我上去。”
安平乐老实照做，跟着纪和和周潋光离开了此处暗室。
出了外面，阳光轻柔地照进来，纪和轻轻地扶着周潋光坐下，心疼地看着蹙眉闭眼的周潋光，小心问道：“哥哥感觉可还好？还头晕吗？”
周潋光摸了摸昏沉的脑袋，声音有些发晕，“尚……尚可，只是需要再缓一会儿。你和安平乐无事吧？”
纪和轻声应道，安平乐也“昂”了一声，摸着黑拎着几张草垫出来。
“哥哥，你先休息，有我和安平乐在，你放心恢复。”纪和伸手摸了摸周潋光的头发，转头看向安平乐。
纪和看着安平乐手中的草垫，“可发现了什么？”
安平乐收敛神色，正色道：“确实有所发现，我随意拿的几张草垫……似乎还挺新鲜？”
他斟酌着，小心翼翼地用了“新鲜”这个词汇，然后抬头看向纪和求证，“我发现，虽然草垫所编织的草料都是寻常干草，但是里面嵌入的花瓣、草根却带着几分水润。地下室环境干燥，草垫并没有发霉的迹象，所以定然不是湿润环境导致了嵌入的花草出水。”
纪和满意地点点头，接过草垫，伸手轻轻在草垫上掐了一下，细微的水润浸入指腹，他垂眸，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草垫。
他忽然弹指一拨，一根细长的花瓣就被他轻巧地从编织好的草垫中抽出。
纪和将花瓣放在鼻尖轻轻嗅闻，蹙眉放下，看向安平乐，面色中露出厌恶之色，“你可看出来了？”
安平乐先是困惑，面露不解，只好学着纪和的做法将花瓣抽出一条，放在鼻子下轻轻嗅闻，然后瞳孔猛然地震，紧张地嘴唇又开始上下打磕巴，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纪和，自己又将花瓣放近了仔细观看。
“果真是……怎么会……”安平乐不可置信地看向纪和，希望他能给自己的一个答案，至少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样。
纪和冷冷地摇头，“哥哥都那般讲的清楚了，你怎么还抱有这种愚蠢的幻想呢？傻小子，你这是被安家放弃了啊。”
纪和指尖轻轻敲在胳膊肘上，眼底流露出一丝极端的厌烦，“阿芙蓉，你还认不出来吗？”
安平乐咽下心中苦涩，低沉着声线，“是啊，阿芙蓉，我怎么会认不出来，明明这个东西已经被一把火烧干净了才对啊……”
纪和挑眉，嗤笑他：“烧干净？虽然是你哥哥经手的大案，但你能保证你哥哥真的处理干净了吗？这玩意儿，可是动辄倾家荡产呢……”
安平乐抿嘴，他不敢开口，只是沉默着抓紧了手中的草垫，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扛上了一座大山一样，死气沉沉地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潋光稍微醒神了不少，睁开眼睛，看向纪和和安平乐，“你们……这是？愣着干嘛？”
纪和走到周潋光身边，一手把周潋光扯起来，轻轻笑道：“这傻小子大概是被吓坏了，毕竟阿芙蓉被发现了，可是要斩头的大罪，那件案子还是他大理寺的哥哥处理的，没想到……没能斩草除根呢。”
周潋光一巴掌拍在安平乐轻轻颤抖的肩膀上，“臭小子，想什么呢？死不了的，我说的！”
他笑得张扬，像是一道强光，将安平乐几乎死寂的内心再次唤起，安平乐牙齿战栗，眼神里流露出害怕与恐惧，他抬头看着周潋光。
“周哥，咱们真的还能活下来吗？”安平乐紧紧地抓住周潋光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真的、真的、真的还能活下来吗？不会被牵连进去当替罪羊吗……”
他声音渐渐弱下去，几乎不可闻。
周潋光拍拍他的背脊，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我保证，你能活下去，我们都能活下去。既然他们想要把咱们当棋子抛弃，那我们就把棋盘掀翻了再玩。”
周潋光看着少年抬起的迷茫而痛苦的眼瞳，“找到幕后凶手，现在是我们解决这个难题的第一步，可不能被人抢先了。”
安平乐下意识点头，寻求着靠谱长辈的帮助，乖乖地跟着周潋光和纪和，三人一起纵马来到了楼山村。
夜色降临，楼山村南被昏黄的灯光笼罩，与之相对的则是村北，村北笼罩在黑暗之中，若不是头顶的月色倾泻几分明亮，恐怕连路都看不清了。
纸花窗户里，低低的烛火从纸糊的窗户中透出一点点光来，隐约照着一个柔顺的身影。
是一个披着乌黑长发、面色略带苍白的年轻女子，她的脸上带着疲惫，似乎在缝制着什么，正一心一意地做着手头的活计。
周潋光抬手敲门，“叩叩叩”。
窗边女子惊诧抬头，缓缓放下手中的东西，只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吱呀——”，门开了，露出了一张青紫交加、憔悴不堪的脸蛋来。
“叨扰了，夫人，”周潋光退后一步，给女子留出足够她喘息的空间，“我是巡捕，负责您丈夫案件的官员，不知道可否打扰您问几个问题。”
烛光照耀在周潋光的面容上，显得他格外柔和，温柔的嗓音和礼貌的问话，不知不觉中，悄然打开了女子一丝紧闭的心房。
女子咬住下唇，思索片刻，声音怯怯而紧张地道：“夜深了，大人们还请快些，我一弱女子……总是不太方便的。”
周潋光颔首，带着纪和和安平乐走进去。
房间中，女子紧张地坐在木凳上，抓紧了身上的衣裙，低着头不肯与三人对视。
周潋光安抚了她片刻，这才开口问道：“据我等调查所知，夫人……不，姑娘应该不是本村人吧？”
女子神色一震，她眼神慌乱的闪烁着，唯唯诺诺地不肯说话应答。
周潋光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嫁给死者之前，应该也不知道他酗酒成性、虐打妻子吧？而且他已经活活打死了前两任妻子。”
女子身躯又是一抖，她这次倒是开口了：“我……我确实不知道。”
周潋光再问：“所以他一开始还伪装几分，叫你放低警惕，然后才变本加厉，打的你浑身是伤？”
“是……”女子颤抖着应答道。
“所以——你就哄骗他吃下阿芙蓉？”周潋光突然抬头发问，盯住女子的眼睛。
“是……不、不、不，我不是……”女子终于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