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我，你好像很紧张？”教皇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潋光。
不是周潋光想象中的垂暮老人，也不是其余圣子圣女所揣测的那般狡诈傲慢的中年男人，多明尼克的模样很年轻，甚至年轻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年纪似乎跟周潋光差不多，黑色的狐裘簇拥着他雪白的肌肤，黑色的瞳孔宛若淤泥质地缓缓流转。
周潋光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单膝跪地，恭声道：“冒犯教皇冕下了，亚德利安愿受罚。”
低磁的嗓音缓缓响起，与那张脸庞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割裂感，多明尼克轻笑一声道：“亚德利安，你可是我最爱的孩子，我又怎会舍得惩罚你呢。”
周潋光浑身僵硬，细腻的汗水从额间冒出，他不敢答声，只好把头垂得更低。
恍若巨山一般的魔力威压一丝一缕地散去。
多明尼克嗤笑道：“亚德利安，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周潋光额间的汗水一滴一滴砸在了昂贵的地毯上，他颤抖着声音，以一己之力对抗着巨大的魔力威压，“我……我看见了……年轻的您。”
不能撒谎！
不能撒谎！
每一任教皇都拥有辨别撒谎的手段，倘若有人在他面前撒谎，那西西弗所推的巨石一般的魔力就会瞬间将此人碾成一滩烂掉的肉泥。
多明尼克似乎很满意，周潋光能感觉到身上的威压轻了几分，“亚德利安，你是我最宠爱的孩子，所以，我会告诉你一点小秘密，作为你一直以来对我诚实的奖励。”
周潋光垂着头，低声道：“是亚德利安的荣幸，感激不胜。”
多明尼克并不在乎周潋光所说的官腔，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别人这般谄媚地对他说话。
“奥莉维亚告诉我，她看到了一堆亮闪闪的金币；马蒂告诉我，他看见了古之圣人亚历山大骑士王；而德莉莎告诉我，她看见了圣光和天使的羽翼，却无法看清我的容颜……加斯顿最为有趣，他说他看见了为他洗礼的圣父。”
多明尼克恶劣地笑起来，“而你，我最宠爱的孩子、从未对我撒过谎的孩子，你说，你看见了年轻的我。我年轻时，你并未出生，而我年岁老去时，你也永远是隔着屏风见我——我的魔法告诉我，你的回答没有撒谎……这不是很有趣吗？”
周潋光冷汗淋淋，他咬着下唇，大脑飞速的转动着，指尖微微掐进掌心的肉里，多明尼克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他想知道什么？自己又该给他什么样的回答？
正当周潋光惴惴不安时，多明尼克却轻轻放下了这个问题，甚至自己就给周潋光找好了借口：“我最宠爱的孩子，想必是梦中，全知全能的主为你降下了神谕，你才会在幻梦中见过我的身影吧？”
没等周潋光回答，多明尼克跳过了这个话题，“听说，你带了一个孩子回来？从最北边的纳努克教堂？”
周潋光点点头，“是的，那孩子被抛弃在教堂，我见了之后，感受到他对主的一片诚挚之心，便带他离开了纳努克教堂。”
多明尼克微笑道：“我不在乎这个过程，结果是什么？是你带了一个孩子回来，很好。说明你这三年并没有骄奢淫逸，也没有败坏教堂的名声，孩子，主看见了一切。”
“如此，就够了。”多明尼克说了好些没头没尾的话，然后打了一个响指。
角落的一处阴影中，那是闪烁着的明烛照射着圣母的雕塑而投下的阴影。
一道白袍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迈步而出。
她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对着多明尼克恭敬地行礼之后，转身看向周潋光。
多明尼克微微抬手，介绍道：“我的孩子，你还没见过她吧，这是我的另一位司铎，阿曼达·德琳。”
阿曼达朝着周潋光微微颔首，同一瞬间，周潋光指尖的戒指发出一道细小的银光，转瞬即逝。
周潋光恭敬有礼地朝她行礼，教皇的麾下，大多事务都是由加斯顿传达，致使许多人都不知道多明尼克的身边还有另一位司铎。
这位司铎神出鬼没，不常显露于人前，就连周潋光也是第一次见过她。
不知道教皇将她介绍给自己的意图是什么。或许跟他这次装病相关联。
“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多明尼克没有再说什么，便挥手让周潋光离开。
离去的那一刻，周潋光暗自转头，瞳孔再次收缩，他赶紧回头，垂着眼睛离开了教皇的宫殿。
周潋光在圣教堂的住所位于西北侧的塔楼，与其他人华丽的宫殿样式的房间不同，他来的最晚，那个时候也没有足够的房间以供他这样的等级居住，周潋光便索性申请了在不远处的那座塔楼居住。
安静，远离人群，也不怕有人在里面塞进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夜晚，赫伯特星星高高挂在东方的天空中，闪烁着，它的光辉正好被周潋光床前的小窗所容纳。
躺在床上，抬眼便能看见那一颗灿烂的星子。
身边，沙利叶抱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甜，周潋光却睡不着，一回到这里，他的失眠症便又跑了出来，他反复思索着今日与教皇的对话，似乎又品出了些不同的滋味。
其一，教皇多明尼克绝对不是沙利叶的相貌，根据教皇所告诉自己的那些，他的容颜应该是用了什么魔法遮掩，会让人看见自己心中最想要？最渴望？最亲近的东西或者人？
奥莉维亚看见了金币，马蒂看见了古之圣人亚历山大骑士王，……这些都是他们所喜欢，或者崇拜的人物，自己怎么会看见沙利叶呢？
他的心中，应该是荀烨才对，为什么，他会看见沙利叶？
难不成……周潋光猛地甩甩脑袋，一定是自己和沙利叶相处久了，明日起，他该和沙利叶保持距离了，他绝对不可以背叛……绝对不可以。
其二，为什么教皇多明尼克要让自己看见阿曼达司铎？
周潋光摩挲着戒指，突然想到了自己眼底所一闪而过的弧光——难不成是！
周潋光的呼吸猛地凝滞，除非，是那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