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楚星焕就已经醒了。
他靠在酒店套房的雕花床头,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回想着昨晚法国领事馆的每一个细节。
商易川的眼睛在火柴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像是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门铃响了。
楚星焕披上丝质睡袍,赤脚踩过波斯地毯。
打开门,一位穿着制服的酒店侍者恭敬地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大束白玫瑰。
\"楚先生,这是给您的。\"
楚星焕接过花束,手指拂过柔软的花瓣。玫瑰还带着晨露的湿润,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花束中没有卡片,只有一根深蓝色的丝带松松地系着,优雅而克制。
\"送花的人留下姓名了吗?\"他问道,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侍者微微鞠躬:\"是商公馆的人送来的,说是商先生的一点心意。\"
楚星焕嘴角微扬,从口袋里摸出几枚银元递给侍者:\"谢谢。\"
关上门后,他将花束放在茶几上,俯身轻嗅。
玫瑰的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甜腻,让他想起商易川身上那种沉稳的龙涎香。
他解开丝带,花朵散落在桌面上,这才发现藏在花茎间的一张对折的硬质卡片。
上面只有四个字:愿闻雅奏。
字迹刚劲有力,墨迹微微晕开,像是写字的人下笔时有些犹豫。
楚星焕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行字,笑意更深了。
他将卡片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然后走向书桌,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绒布盒子。
盒子里的古董怀表是他一周前在南京路的钟表店特意挑选的。
表盘简洁大方,但表盖内侧刻着精细的藤蔓花纹,需要特定的角度才能看清。
他调试了一下时间,故意将表针调慢了十分钟,然后取出一张便签纸,用钢笔写下:
\"时间该为值得的人停留。\"
落款处他画了一个小小的五线谱符号,然后小心地将纸条和怀表一起放入深蓝色的丝绒礼盒中。
他系好盒子,又用那根从玫瑰花束上取下的蓝色丝带在外面打了个结。
\"完美。\"他自言自语道。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楚星焕接起电话,前台告知他楼下有位周先生来访。
\"请他稍等,我马上下来。\"
楚星焕换上一件浅灰色的三件套西装,将礼盒放入口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
镜中的男人眉眼如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却闪烁着猎人般的专注。
商氏航运公司的办公室里,商易川正在审阅一份货单。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他本就锋利的轮廓更显冷峻。
秘书敲门进来,放下一杯黑咖啡。
\"先生,法国领事馆送来了昨晚宴会的感谢信。\"
商易川头也不抬:\"放那儿吧。\"
\"还有...\"秘书犹豫了一下,\"您昨晚回来时似乎遗失了怀表?需要我派人去找吗?\"
商易川手中的钢笔顿了一下:\"不必。\"
等秘书关上门,他才放下钢笔,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块怀表,这是他今早特意从收藏中挑出来的备用品。
他摩挲着表盖,想起昨晚露台上楚星焕低头点烟时,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的阴影。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商先生,\"电话那头是法国领事馆的一位工作人员,\"您送去的花束,楚先生已经收到了。\"
\"他有什么反应?\"
\"似乎很高兴,还给了侍者不少小费。不过.…..\"
对方停顿了一下,\"他随后出门见了申报的周主编,两人在酒店咖啡厅聊了很久。\"
商易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走到窗前,俯瞰外滩繁忙的码头。
十几艘货轮整齐地停泊在岸边,起重机正在装卸货物。
这一切都是他多年经营的成果,可此刻他的思绪却飘向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钢琴家。
为什么一个刚回国的音乐人会认识周世琛那样的人物?
那个周世琛表面上是报社主编,背地里却与各方势力都有牵扯。
商易川皱起眉头,转身按铃叫来秘书。
\"备车,我要去和平饭店。\"
和平饭店的咖啡厅里,楚星焕正与周世琛对坐而谈。
周世琛穿着考究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他小口啜饮着咖啡,目光不时扫过楚星焕的脸。
\"楚先生在欧洲的演出我早有耳闻,没想到能在上海见到您本人。\"
楚星焕微笑:\"周主编过奖了。我刚回国,对上海的文化圈还不熟悉,正需要您这样的行家指点。\"
\"指点谈不上。\"周世琛放下咖啡杯,\"不过如果您有兴趣,申报很乐意为您做一期专访。上海的名流们对您这样的人物总是充满好奇。\"
\"那真是我的荣幸。\"
楚星焕从口袋里取出那个蓝色礼盒,放在桌上轻轻推过去。
\"不过在此之前,能否麻烦周先生帮我一个小忙?\"